外孫女的兔兔

蔣文

十四年前,外孫女在德州糖城(Sugar Land)出生前,阿婆花了九毛九分錢在一個小加油站裡,買下一個粉紅色的絨毛玩偶小兔子,它有兩顆又黑又亮的眼珠,脖子上打了一個彩虹絲帶的蝴蝶結,大小如同巴掌大。

說也奇怪,從外孫女出生起,有過許多大大小小的玩具,唯獨這隻又小又不起眼的小兔子,一直是她的最愛,早晚不離身,連上幼兒園也一定要兔兔陪同。那時她爸媽早出晚歸,阿婆負責接送,有一天,媽媽下班早,外孫女回家時見到媽媽很興奮,把兔子忘在我的車上,結果我剛到家就接到電話,說外孫女到處找她的兔兔,詢問在不在我車上?我掉轉車頭立刻給她送去。

正巧是下班尖峰時間,雖然只要過三個交通燈,卻等了三次紅綠燈的時間,淚流滿面的外孫女一見到她的寶貝馬上破涕為笑,抱著兔兔又親又聞,大家感到好笑,也弄不清楚為何她最愛這隻小兔子。從她能夠表達開始,很多人都問過她,她的回答永遠都是「這隻兔兔有阿婆的味道。」真令人費解。

幾年了,就算每周丟進洗衣機清洗一次,少說也有幾百次,有什麼味道可以持續這麼多年,但外孫女就是那麼肯定,從未改囗過。幾年以後,這隻玩偶兔的肚子破了又縫,裡面的棉花添了又添,絨毛愈來愈短少,粉紅色也變淺,只有眼睛還是像原來那樣又黑又亮。

全家人都勸她換一隻,又幫忙到處尋找有差不多模樣的玩偶兔,可是不論新來的玩偶兔有多麼像現在這隻,也得不到外孫女的認同。

有一次要去海邊玩,出發前一陣忙碌,兔兔從車上掉下來,一時沒人注意到,車子才剛開出去,她發現兔兔不在之後立刻大哭,掉頭回去找到兔兔,眾人才鬆了一口氣。從此經過反覆勸說,外孫女終於同意讓兔兔永遠看家,絕不出家門。

外孫女上小學後,阿婆教她用針線做手工,學會了穿針引線,她剪了一支新襪子,為玩偶兔縫了背心,把沒毛的肚皮蓋上了.之後她不時把她好好的衣服剪下有圖案部分,為兔兔縫裙子或做帽子。好久之後她才明白,不能把還在穿的衣服剪了,只可以用舊衣為兔子縫製衣服。五年級時,她用弟弟的舊襪子,給兔免縫了帶頭套的背心,之後因課業繁重、課外活動也多,就未再給兔兔做新衣了。

直到現在,外孫女已上初二,兔兔還是穿著那件黑不溜秋的外套,笑迷迷地待在她枕頭邊一個大布兔兔的懷裡。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外孫女馬上衝進房間,抱著那隻兔兔親熱。因為兔兔現在基本上不下床,進洗衣機的時間也相對少了,但原來的粉紅色,除了耳朵上還有一點點,其他地方都又破又舊,也幾乎沒有絨毛了,成了一隻又灰又醜、又穿著黑花紋襪子改造的帽子背心,看起來人見人不愛,只有眼睛依然又黑又亮。

即便如此,兔兔仍然是外孫女的最愛,只是通常不給外人看,只有阿婆每次去她家,問起她的兔兔,她會馬上跑去房間,把枕邊的兔兔拿來給阿婆看,還在阿婆面前,把兔兔放到臉頰上又親又聞,一副陶醉享受的表情。她還是一如既往回答:「就是還有阿婆的味道。」聽在阿婆耳裡,內心有如喝了蜜糖一般,溫暖又甜蜜。

從外孫女出生起,有過許多大大小小的玩具,唯獨這隻又小又不起眼的小兔子,一直是她的最愛。(圖/作者蔣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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