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去一隻貓

鍾梅西

幾場連綿陰雨後,俄勒岡(Oregon)已經是秋天了,我煮了一杯咖啡,望向門外的院子,想起去年有一天,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我也是這樣在廚房裡煮咖啡,轉頭看見玻璃門外有一個小小的黑影,仔細看,居然是一隻蹲著的小黑貓,牠的毛色乾巴、身材精瘦,顯然是一隻流浪貓。

我走近牠,好奇地問道:「要幹什麼呢?」牠的脖子下面長著一小片工整的三角形白毛,蹲著的模樣,活生生像戴著白色三角餐巾、規規矩矩坐著等開飯的小食客,讓我不禁笑了起來。我把我家的貓糧放一些在盤子裡,端到外面去餵牠,牠很高興,轉著圈來磨蹭我,但我卻躲避著牠,怕牠不乾淨,身上帶著細菌或跳蚤,此後牠就隔三差五地時常現身。

這天我剛開門,牠就擠進門來,一點都不認生或害怕,牠的尾巴豎得高高的,在屋裡到處巡視,彷彿這裡是牠的領地一般。我正在感嘆,這真是一隻貓界中的「社牛」,緊接著,我就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嘶吼聲,那是我家一隻名叫「雪球」的美國短毛貓發現了牠,「雪球」腦袋貼地,躬起了腰身,對著小黑貓一陣死亡凝視。

我有些緊張地觀察事態的發展,場面僵持片刻後,小黑貓開始萌生退意,牠悠閒地轉了圈,用一種不跟你一般見識的姿態悻悻然離去,我當然是站在我家的貓這邊,但每每看到小黑貓圍著白色三角餐巾貼著玻璃門坐著,一副等待開飯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想給牠吃點什麼,誰能忍心拒絕這樣一隻乖巧的小貓咪。

但我家貓的耳朵似乎是裝上了雷達,我剛發出一點開貓糧袋子的聲音,牠就會適時地出現在某個角落,用幽怨而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著我,彷彿我是那個在做虧心事的負心人。日子就這樣過著,只是每當我看向門外的時候,那個小小的黑影,我害怕牠不在那裡,又擔心牠總是呆坐在那裡。

終於,天氣愈來愈冷,當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我給小黑貓準備了吃食,卻沒看到牠的身影,一直等到外面的食物都凍上了,小黑貓卻還是不見蹤影。我開始擔心這麼寒冷的冬天,不知道牠是否安全?到哪裡去抵擋北風和冬雪?小黑貓似乎真的消失了。

這天,我去街角的信箱拿信,隱隱約約聽到幾聲貓咪的叫喚聲,我定睛一看,一個小黑影駐足扭頭,我心中大喜,是牠,我試探著走近牠,叫著我曾給牠取的「Black Ball」名字,但是離開了那個小小的院落,牠似乎既不認識我也不相信我,我急切地表態:「是我,是我。」一廂情願地想喚起牠的記憶。

牠絲毫沒有讓我靠近的意思,有著所有野生動物都具有的警覺性,牠消失的速度之快,讓我產生疑惑,我真的認識牠嗎?四周空空蕩蕩,我茫然地站在雪地裡,內心五味雜陳,好像那個被拋棄的人是我,自此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牠。

貓懂不懂人的世界,我不知道,但我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無精打采,充滿了若有所失的空虛和惆悵。誰在誰的生活裡,誰又走過誰的生命,貓曾經存在過,但又無聲地離開,讓我萬分惦念。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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