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衣店的一幕

日前經過舊金山金門公園(Golden Gate Park)旁，有一家在當地頗有名的連鎖二手衣店時，忽然聽到有人隔著櫥窗敲打，原來是久未見面的中東裔朋友莉娜。她說陪鄰居來賣衣服，沒想到已經等了一小時都還沒有輪到。

我看店內有七、八人在等候，莉娜的朋友帶了一個中型皮箱，另外還有三袋大型塑膠袋，而店內其他賣家也帶著類似數量。有一個女士說，她帶來一百雙鞋和皮包配件，而店內只有兩個店員負責處理。

店員說，疫情三年，眾人在家避災，最大的消遣之一就是上網購物，疫情過後大整理後拿來賣，加上換季和年底節慶日快到了，許多人更是忙著賣舊再買新。店員又說，一天有二十二個顧客上門，平均每個人拿來約五、六袋大型塑膠袋，把她們累壞了。但狂買的衣物大多十分廉價，品質欠佳，店方收購的不多，購物樂的另一面，其實是一種資源浪費的災難。

我和莉娜聊著彼此近況，忽然聽到一旁等候的妙齡白人女子叫著：「到底還要等多久？我只有兩件要賣，五分鐘就可解決了。」店員告訴她，這是店規，沒辦法讓她插隊，她們也沒法估算還要等多久？女子滿臉挫折又生氣，突然放聲哭了起來：「為什麼賣點東西這麼難？我只想得到錢，可以去吃點東西。」

大家互望並不解，難道她手邊連吃一份沙拉或三明治的錢都沒有嗎？她沒有信用卡或金融卡嗎？但這是她的隱私，誰也不好問。女子愈哭愈傷心，並說道：「媽媽走了，我沒有地方去，只能到朋友家借張床住。」眾人不理解她的落魄，只見她打扮得光鮮亮麗，牛仔破洞拉鬚短褲，上身透白襯衫，內搭時下流行貼身露肚線衣，頸間戴了纖細薄金項鍊，腳穿著蘋果綠拖鞋，金髮上頂著黑粗方框太陽眼鏡，唇色塗著鮮金紅口紅。

莉娜溫柔地拍著她的肩，安慰她說：「我請妳去隔壁快餐店吃點東西放鬆一下。」女子這才漸漸地平靜下來，並順從答應。

終於輪到女子了，她想賣一雙及膝黑皮靴和一雙紫豔色的尖頭低跟鞋，店員評估後，表示該店的賣斷制度如果收購皮靴，將以訂價四十八美元上架出售，按此訂價，女子賣斷所得分為兩種選擇，一是選擇存進該店專用儲值卡，那麼值二十四美元，日後可用儲值卡在該店消費；二是選擇拿現金則為十二美元。如果該店收購低跟鞋，將以訂價二十八美元出售，存進專用儲值卡值十四美元，如果拿現金則為七美元。

女子聽後大怒並高聲說：「妳們懂不懂時尚和品牌？靴子是好牌子，原價三百美元，只穿過兩次；鞋子是平價名牌，花一百二十美元購買，僅穿一次，妳們居然只給這種低廉的價格。」

店員不回話，面無表情，透露這就是目前二手衣鞋的行情，價格極低廉，但這就是現實。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流著淚拿了十九美元現金。

莉娜送她出門，我對那女子說：「買點食物回去吃飽，然後好好洗澡和睡覺，明天先開始清理衣物和配飾，取捨後，再釐清別的東西，最後靜下心來整理思緒，想想如何面對失去母親的生活？需要什麼樣的幫助？清整衣櫃是一種斷捨離，整理情緒又何嘗不是？」莉娜接著說：「別難過，也別急，培養耐心和轉變需要時間，別人可以給妳一時的幫忙，但終究還是要自助才能得到人助和天助。」女子看著我們一會兒，最後微笑說：「謝謝，我會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