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九)

黎紫書

小說裡提到的每一樣物事都有它的作用,進而使小說產生意義。就說波士頓吧,那裡不是比皇后區有意思嗎?我明白你把老房東太太的房子放在皇后區,是為了遷就小說裡的華裔女主人公,好把她安排到法拉盛的華人貿易公司去上班,再名正言順地引進一些中國色彩。而裘帕呢,她倒是選擇讓一位孟加拉青年走出他的舒適區,先離開老家加爾各答,再揮別他在倫敦求學時住在一起的一屋子老鄉,隻身來到美國波士頓,讓他遇上「只把房間租給哈佛或工院的年輕人」的老太太。你看到嗎?這個房東可不是為了遷就誰或任何一個地方來的移民而存在的;她就像自由女神,她代表美國。人們從四面八方湧向她,只有最上進、最有學識的人,才配住進她的房子。雖然啊,她那棟房子其實很簡陋,不是嗎?

裘帕這部短篇小說集是我每隔三、五年就想要重讀的書,其中這個老房東太太的故事更是令我著迷。它有著一種魔力,似乎隨著歲數越漸趨近這個小說人物,我對她的言行便多明白一分,心裡又要為裘帕的高超筆力多讚嘆一下。老實說,我曾經想過給裘帕寫信,就是像書迷那樣,把信寄到出版社,對她說說我對這小說的想法。可想到對方的文筆這般嫻熟簡練,便覺出自己的文字囉哩囉嗦,一股甩不掉的老人口吻,竟是連她筆下那位房東太太也比不上的──她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而且句子特別短,句句鏗鏘有力──頓時興致索然,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

給你寫信卻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是與裘帕的另一個讀者交流。別跟我說你不喜歡裘帕;最起碼,我知道你肯定很喜歡〈第三和最後一塊大陸〉。這個短篇,過去二十年裡,我讀過不下十遍了(由於你的關係,我昨天又再讀了一回)。(九)

房東 皇后區 波士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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