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七)

黎紫書

要想了整整兩天,我才能坦白對自己說:老天,這分明純屬花巧,根本沒什麼特別用意!你呀你,不僅只拿走了劍鞘,還在劍鞘上大肆動工,給它雕龍畫鳳、穿金戴銀,想必以為那樣就能讓它成為另一把劍了。我的意思是:那些最關鍵也最有深意的細節被輕率掠過了,添上去的枝節卻都華而不實,還和小說本身特別不搭調,就好像是把不同屬性的枝葉嫁接過來,硬生生把主幹拖垮。

我說得這麼直白,猜想你一定很不服氣。我們不妨回到老太太的住處,讓房子來說話。在波士頓的房子裡,有一台三腳鋼琴和滿屋破舊家具;老太太終日坐在樓梯間,那裡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有一盞燈,還有收音機、電話和錢包;她的手杖斜放在一旁,上面積滿灰塵。你看明白那些物件嗎?對於一個行動不良的老人,它們每一樣都不可或缺,加起來的總和是一整個世界。

再看看距離遠一些的鋼琴吧。老太太過去憑著教鋼琴把孩子養大,那是她的謀生工具。你可以想像她的學生是怎樣繳學費的嗎?我猜他們會把學費放到琴鍵上頭的譜架上。

至於在皇后區的那一棟房子,你讓在華人商行裡工作的女主人公,三不五時給老太太捎回去各種中國食品。這位在納粹集中營受盡煎熬而倖存下來的老婦人,一百零三歲了,想必做不了什麼家務,仍然每天用乾淨手絹纏住傷殘的右手。吃餅時,她左手翹著「蘭花指」(多虧我的孫媳婦講解和示範),還因為要配搭中國糕點,搬出了一套韋奇伍德骨瓷茶具──那很可能只是老太太收藏的許多珍寶之一。(一七)

納粹 皇后區 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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