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上人在維加斯(四)

凌嵐

我知道她心裡的話──中風癱瘓,大小便不能自理,每天靠鼻飼管、靠吸痰活下去,還不如死了。所以她不想救,斷然做了決定,不救了,賴活不如痛痛快快地撒手人寰。這個決定,多年以後,一直像鬼魂一樣糾纏著我們母女。

離開賭城的花花世界,我們開車去內華達州的印第安人納瓦霍保留地,納瓦霍語稱作「普埃布洛」的村莊。出了城,車在高原行駛,風景變得開闊而荒涼。褐紅色的沙漠上只長一叢一叢低矮的鼠尾草,黃沙地上是一成不變的藍天。

路上車輛稀少,很久才會見到對面的車道開來一輛車。沙漠一馬平川,偶爾有四方山。「普埃布洛」指印第安原住民蓋的黏土屋,建在四方山上,房頂是平的,四四方方,二層的房子直接蓋在第一層的平屋頂上,遠看這些房子像蜂巢一樣,呈幾何圖案堆疊著。

母親很好奇,東張西望、問這問那。賭城的「嗨」已經過去,她的面容舒展開來,高原沙漠的大太陽照在她臉上,皺紋深深淺淺。她瞇著眼睛,眼角有一抹疲憊和安詳。好像內心什麼神祕的機器,被車外荒涼永恆的景色啟動。一種深厚的看不見的力量讓她變得肅穆。

她戴上墨鏡,沉默良久,忽然說:也許死在這裡,並不是太壞的事。死在哪裡都不是太壞,只要速度夠快,不拖延、不磨人。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但是時間還沒到呢。

父母死了,丈夫也死了,下一個輪到你。母親喃喃自語,像夢囈,又像說出深思熟慮的結論。越野車的儀表盤正中間是一只電子鐘,綠色的秒針跳動著,時間在勻速流逝。她注意到這個車上的時鐘,伸手摸了一下。她和爸爸一直都喜歡鐘錶,鐘錶曾經是生活裡的稀罕物品。(四)

賭城 中風 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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