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親人的持久戰(一一)
另有研究指出,蛹內的變化比這要複雜,大部分對生命有重大作用的器官,如中樞神經系統和氣管系統等等,是不經過組織解離而直接進入成蟲組建工程的。無論如何,我原以為的隔音衾被之下的酣睡,竟然是一場天翻地覆的變革。毛毛蟲的羽化比其他節肢動物的蛻皮更具視覺衝擊力地將反熵過程戲劇化:凡胎濁骨──粉身碎骨──脫胎換骨──仙風道骨。
再次見到奶奶和姑媽,我已年過而立。她們一定要在我回國與父母相聚的短短一周內見我一面,於是人生中第一次,我與她們在同一張餐桌上平起平坐。長輩們努力製造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其樂融融,姑媽從頭到腳和善得像一尊儀容儀表符合服務業標準的蠟像。她向我打聽我出國後的見聞,並在我分享自己一路打拚的遭遇時,恰到好處地提醒奶奶:「媽,不用為你孫女發愁,人家在外面掙的可是美元!」
儘管聽爸爸說,奶奶在遺囑裡,已經按照姑媽的要求,寫下所有財產、房產,包括屋裡每件家用電器,都歸姑媽所有,姑媽依然不敢放鬆警惕,生怕奶奶一時糊塗,對我動了惻隱之心。
她不僅要確保自己的餘生,還要確保表姊的下半生高枕無憂。她要讓她眼中的我的「賣慘」,止步於她居高臨下的語言施捨,不能在任何時態中有半點翻盤機會。姑媽類似輕微感冒的假聲一如既往地打著轉兒,不緊不慢、不溫不火、不陰不陽地擊中我,不過那對我來說已不再可怕。曾經的閃電變成靜電,輕觸的微癢讓我陣陣發笑。姑媽誤以為我被她養成的以自嘲取悅人的表達習慣別有用心,其實我只求她不覬覦我靠雙手打拚來的今天。(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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