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遺贈(四)
他對莉莉說,爸媽愛他,一定會為他的解放自我感到驕傲。如果他們知道他這些年來過得多麼窩囊、多麼委屈,必然會放下一切成見接納他,諒解他之前的疏離和叛逆。為什麼他等了那麼久呢?還不是怕他們生氣失望。幸好不算遲,他慶幸地說,我才二十二歲,人生還有幾十年呢!我既然泅泳抵達了真實的彼岸,就再也不回頭去自欺欺人。他哽咽了,那殘存的童年記憶裡對父母的孺慕之情,再度汩汩流淌,溫潤他的心──他想家了。
大衛一路滔滔不絕,豪情萬丈,沒有注意到莉莉沉默了一路。她對父母的理解比他深刻多了,在他叛逃父母的青少年時期,她奮力彌補著哥哥的缺席,撫慰父母開懷。此刻,他的昂揚鬥志讓她無言。她想對他說,應該用更溫和、體恤的方式告訴父母──尤其是父親。但這是多年來哥哥第一次主動跟父母溝通,她不該扯他後腿。
回家後的第二天早上,他把父母都請到客廳,說要宣布一個好消息。莉莉看到父母相視而笑,大概以為兒子要告訴他們又拿了什麼獎學金,或者進了博士班之類──等等,該不會已經訂婚了?兩人滿面春風地排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像兩個孩子等著分糖果,眼中充滿期盼。莉莉尾隨著,卻在大書架旁卻步了,佇立在陰影裡。
大衛看著父母那兩張瘦削初老的臉龐,原來的興奮和篤定突然蒸發了一半。他意識到應該要用父母習慣的語言來溝通,但實在沒把握能用中文談這件事。他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囁嚅難言,最後抱歉地說,自己只能用英文說明,請他們原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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