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局（一四）

我滿腦子裡都是另一個遠道而來的母親林淑芬那張悲傷的臉，以及林祥那像一支箭一樣瘦削的背影。

兒子點燃了他從地下室翻出來的三根粗壯的蠟燭，很快一股迷迭香的味道在餐廳裡瀰漫開來。他嘻笑著跟鄧秀蘭說：「你有見過迷迭香味道的蠟燭嗎？」

不等鄧秀蘭回答，兒子輕聲唱了起來：「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唱著、唱著，兒子跑到門邊關掉了餐廳裡那橘黃色的吊燈，三支粗壯蠟燭發出的光讓餐廳有了忽明忽暗的樣子。

兒子關掉抽油煙機後，餐廳裡一點風也沒有了，蠟燭的火苗也不再跳動，執著而熱辣地燃燒著。迷迭香的味道甚至蓋過了窗台邊那一盆盛開的梔子花的味道。在燭光下兩個年輕人的臉挨在一起，讓我不忍心再去挖女孩子的過去。我甚至想起了當年的我和艾爾森，那時候我們哪裡有今天兒子這樣的浪漫呢？

「安娜，聖誕節馬上到了，等我一下。」兒子說完，「蹬蹬蹬」跑到樓上自己的臥室。沒過多久，他竟然穿著一套聖誕老人的服飾朝樓下跑來。

我知道這是兒子一直保留的一套節日服裝，他十七歲的時候，個子就長到了六英尺，是他們班級裡最高的男孩子，他因此保留了那套聖誕老人的服飾。兒子頭上戴著聖誕帽子的白色帽球，跟著他在樓梯上的腳步晃動著，看起來俏皮又可愛。

鄧秀蘭看著兒子的樣子，笑了起來。可是我卻看到那笑容裡面有著不一樣的含義。我忽然想起來，林祥戴著的那頂紅邊白絨縫反了顏色的聖誕帽。（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