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家花園躲貓貓（全文完）

那個臉龐鬆弛、頭髮花白的女人慌亂地望著她，雙手端著的臉盆差點兒掉在地上。費小雅心底一顫，眼前這個人就是馮玥兒，在衰老、皺縮、毫無光彩的臉龐下，分明還隱藏著九歲兒童的面容。

只有一起長大的人才能呼喚和辨認。

只有她才能夠呼喚和辨認。

就在費小雅想伸出手臂去攬住那個塌陷、鬆垂的肩膀時，馮玥兒側了個身，趔趄著走了出去。費小雅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潑水聲，落在風車茉莉蓬勃、纏繞的枝葉上，發出嘩啦響，像是降下一陣急雨。

那佝僂的身影再次擦身而過，回到屋裡。

費小雅跨步走了進去，在屋內刺目的白光下，她看到更多、更密集的皺紋，看到模糊不清的呆滯面孔。「玥兒，我是小雅啊。」心底潛伏的兒童呼喚出另一名兒童的名字。

二十三歲那年，她敲開母親位於珠游溪的公寓樓。母親繫著圍裙，站在門口玄關處，左手搭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她。紅燒帶魚的香味從敞開的門隙裡鑽出來。那個冬天的黃昏，馮玥兒失蹤後，冷空氣呼嘯而來，冰凌和暴雪也接踵而至。她飢腸轆轆地走在放學路上，聞到任何食物的氣味都想哭。

此刻，女人停下腳步，滿臉疑惑地望著她。

「你是誰啊？」她聲音沙啞，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好像在經歷那麼多事情後，她還懂得何為禮貌。

費小雅怔住了，腦海中無數紛亂而破碎的場景，潮水般湧了上來。她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咽喉，渾身虛脫，說不出一句話。女人轉過身，逕直走入昏暗的光影裡，乾瘦的身影步履蹣跚地向著裡屋的方向移步而去。費小雅眼前浮現出九歲女孩穿過月牙形門洞，走到假山和太湖石後面的樹洞裡，沒有回頭。（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