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湖(三)

羊亭

就像是看一場身臨其境的電影,你以上帝視角注視著一切,並對劇情的來路與走向也了然於胸。

他們是城裡的大學生,暑假裡,一夥人結伴計畫經眉山、樂山、峨眉山,去大涼山過彝族火把節。剛上路沒多久,男孩突發高燒,別人都不願意為他耽擱美好的旅程,女孩站了出來,帶他去最近的小鎮打點滴。他們同學院,但不是一個系的,以前院裡搞活動見過幾面,彼此卻並不熟。她能撇下大家和一路美景留下來,這讓男孩既感動又內疚。下午剛好了些,他便準備啟程,同她去追趕大部隊。女孩讓他安心休息,反正是出來玩,暑假這麼長,有的是時間,風景又不會消失,早看晚看都一樣。

當天晚上還得輸液,女孩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有點不好意思、有點尷尬,勸女孩找個賓館住下,女孩卻說要在醫院照顧他,還指著旁邊的空床位,數落似地道:「明明有免費的,為什麼要花錢去賓館?沒個人照應,等會兒該換液體的時候,你和護士都睡著了,怎麼辦?」

男孩不好駁了她的好意,只能不停感謝她。起先氣氛確實尷尬而沉默,後來還是女孩沒話找話,才漸漸打破沉悶,他們從專業、愛好,聊到家庭、未來。他們知道了彼此都還是單身,這本來沒什麼,只是長夜漫漫,孤男寡女,一旦扯到這話題,就有些曖昧、有些意有所指。

「是沒有喜歡的人,」女孩問,「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男孩沒正面回答,而是說:「喜歡一個人容易,和這個人一直相處下去只怕很難。」

「你也太理性了。這麼瞻前顧後,會得到想要的嗎?感情說來就來,喜歡就喜歡,以後會怎樣,到時候自然會知道,現在顧慮那麼多幹麼?」

「要是有喜歡的人,你會大膽告訴他?」

「也許不會,但我有辦法,讓他知道我喜歡他。」

其實他們都口是心非。很明顯,他們對彼此都有好感,但就是不願意說破。如果夜晚更長些、他倆更熟些,也許會毫不猶豫地互訴衷腸,而不是說這些若即若離的話。

他們原計畫第二天一早乘車去樂山,在那兒跟大部隊會合。可當男孩睜開惺忪睡眼,卻說起了胡話。

「你是誰?」他說,「我怎麼會在醫院?」

「不會燒壞腦袋了吧?」

女孩邊說,邊用手摸了摸他額頭,確實燙得厲害。拿體溫計一量,攝氏40.5度,比前一天還高。

只能接著打點滴。男孩很快睡著了,偶爾驚厥,他睡得並不安穩。女孩既擔心又慶幸。她希望男孩馬上好起來,即便那樣一來,他們將立刻上路,去追趕其他同學;她又希望這樣的獨處能夠更久些。

直到傍晚時分男孩才醒來,燒退了,只感到虛弱、疲憊。當時女孩趴在旁邊睡著了,夕陽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她的身上、頭髮上,無比溫馨、無比動人,他忍不住伸手輕拂她額前蓬鬆雜亂的頭髮。

女孩抬起頭,揉了揉眼睛:「什麼時候醒的?」

「有一會兒了。」

「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

「現在記起我了吧?」

女孩告訴他之前高燒說胡話的事,他全然沒有印象,自嘲似的辯解,也許是遺傳了祖父和祖母的老年癡呆病。

又過了一天,男孩才痊癒出院。他們去鎮上的飯館飽餐一頓,出來時,誰也不提動身出發的事。已經落下三、四天了,其他同學一路走馬觀花,即將進入大涼山,就算他們風塵僕僕地趕過去,錯過的還是錯過了。

女孩自小在城裡生活,對小鎮的煙火氣很感興趣,看什麼都好奇。男孩耐心地跟在一旁,對她疑惑的事及時做出解釋。他們沿著小鎮的長街一直走,過了石拱橋,見不少人往岔路上去,有的拿著魚竿、有的身穿泳衣,小孩子蹦蹦跳跳、大人們悠閒自在。他們跟隨人群,只消幾分鐘,便見一片大湖臥在眼前。湖面倒映著藍天,深邃而清澈,淺水處,不少人在嬉戲打鬧,往前隔上一段距離,岸邊插滿魚竿,也有人直接握手裡垂釣。臨湖蜿蜒的道路後面,遠遠近近散落著木頭搭建的度假屋。

「太漂亮了!」女孩不由得感嘆,「真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居然隱藏著這樣的美景。」

男孩也感到心曠神怡,特別是身體初癒,從頭到尾把破敗而乏善可陳的小鎮走一遭,然後誤打誤撞地來到此處,好像冥冥中預示著什麼,整個人如重生般喜悅。

圖/薛慧瑩

他們耗費個把鐘頭,沿著湖邊走了一圈。午後陽光強烈,天氣很熱,女孩的臉蛋通紅,鼻翼沁滿細汗。她提議去湖裡游泳。男孩支支吾吾,不說去,也不說不去。他不會游泳,何況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涼山,根本就沒準備泳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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