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二四）

眾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邱小媚剛剛懷孕不久，大家沒能看出來。

火速撤退。過後老大說，這一輩子從未如此狼狽，也未曾如此恐懼。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提心吊膽，生怕員警找上門來。然而，員警沒來，來了一位和平使者──有位胖子來到誠真金融財務有限公司，替邱小媚傳話：前事一筆勾消，從此她走她的陽關道，蘭姊走蘭姊的獨木橋。老大問蘭姊是否同意，蘭姊說不想同意，但又必須要同意。說完兩眼淚汪汪，大罵貪財好色的丈夫是個狗東西，害得她十年奮鬥，化為烏有。

阿勇是做過老闆又破了產的人，感同身受，過去遞給蘭姊一盒紙巾。當晚，他夢見了血紅色的大海，噗噗、噗噗，氣泡一個接著一個往上冒，像有人在底下燒柴火。醒來全身被汗水打濕。

後來有一天，老大說，勇哥，你這雙熊貓眼睛太恐怖了，戴副變色鏡擋擋吧。

又過了幾天，阿勇他們去跟進另一筆業務。走後不久，當事人突發失心瘋，拿根鐵條到馬路上打人，又用頭撞路邊的綠化樹。

阿勇躲進廁所，啪啪、啪啪，扇自己大耳光。

鏡子映照出一個臉被打腫了的男人，一身黑色衣服，凶神惡煞。他在這世上活了四十年，從未如此憎恨自己的長相。

然後，阿勇離開誠真金融財務有限公司，租了輛貨車，向蘭姊不爭氣的老公學習，去做網約車司機。

3

在地下停車場被秀蓮抱緊的剎那，阿勇木然站著，內心感慨萬千，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艱辛與屈辱，被自尊死死壓制著的酸楚，一併湧上心頭。他很想告訴秀蓮，眼睛已經康復，可是說不出口。（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