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家庭（八）

那一天，我心情不錯，突然來了勇氣，直愣愣地問了出來：「媽，您到底為什麼快退休了，才和我爸離婚？我的意思是，幾乎都過了一輩子了，為什麼在那個時候離？」

我媽拿著矽膠鏟的手停在半空，她的臉慢慢地擰了起來，委屈、傷心、難過、困惑、糾結、憤怒，還有不甘心，混合在一起，呈現在她年紀越大越平順的五官周圍。過了好一會兒，她扭過頭搗鍋裡不需要再翻炒的排骨，說：「你爸早就想離婚了，我就成全他吧，我也不想伺候他了。他那個人，特別自私、特別虛偽。」我不知道我媽這麼討厭我爸，我以為我媽發現了我爸的什麼祕密才離婚的。

正收拾操作台時，她走到我身邊說：「麗娜，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媽媽，你爸爸從來沒有愛過我，他也不尊重我。甚至生了你，一起養大了孩子，他也沒當我是他老婆，他把我當成家裡的老保母。媽媽不想那樣過一輩子。」媽媽的臉微微顫抖，沒有流淚，她輕聲說：「排骨燉好了，就在鍋裡燜著吧。我去樓上躺一下，等你接了囡囡一起吃飯。」

當年他們辦完手續才通知我，而我剛剛和一個男生曖昧，他們倆的變故讓我還未開始的初戀匆匆結束了，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家裡的事。我很憤怒，但我從小就是內斂冷靜的性格，這麼多年都沒發洩過我的怒火。他們都沒注意到我的情緒。他倆和平分手，甚至被當成了佳話流傳過。我問過他們為什麼，他倆的回答難得統一：「就是覺得分開過對各自都好。你長大了，我們的事不會影響你了。」

我曾經問過：「媽，我爸到底有沒有過外遇？你們沒離婚的時候。」（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