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得好的女人(二)

竹心

「下次回來探親時,一定要與我聯繫哦!同學們聚一聚。」吳小凡最後說。

掛斷微信,吳小凡把張麗慧拉進同學群。最初的客套寒暄後,她便隱沒於群裡每天潮水般的段子笑話、調侃鬥嘴之後,做起了隱形人,一如二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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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慧,聽小凡說你出國了。挺……挺能幹。」喝得有點醉意的一個男生張建說。

「哪裡是能幹,機緣巧合而已。」張麗慧謙遜地說。二十年未見,與同學們已然生疏,不知該講什麼,況且她從小就是悶嘴葫蘆。

「麗慧,給同學們講講你的情況吧!」聚會組織者班長老派說。

「我的經歷很簡單,畢業後就去了廣州,應聘在寶潔公司工作。工作還湊合,只是不適應那裡的氣候。後來認識了我先生,就隨他去了美國。」張麗慧自嘲地笑了笑,三言兩語結束了話題。

張麗慧說話時,柳青青微微側臉,一邊聽著,一邊仔細端詳。張麗慧比年輕時豐滿許多,與從前的黝黑乾瘦大相逕庭,臉部光滑、皮膚飽滿,看起來白淨滋潤。身上那件杏黃色的麻布連衣裙得體合身,濃密的黑髮垂在肩頭,看起來竟是比二十年前漂亮。儘管依舊眼眉低垂,一絲羞怯的微笑掛在嘴邊,但是眼神裡似乎多了幾分自信堅毅的神采。

「麗慧好福氣!」吳小凡一語道出大家的心裡話。

「是啊、是啊,誰能想到呢!」柳青青嘴角輕微抽一下,不鹹不淡地說。

張麗慧幽幽地看了一眼柳青青,什麼也沒有說。這麼多年過去,在柳青青面前,她依舊自卑,底氣不足。

柳青青似有似無地輕輕冷哼了一聲,從眼前的盤子裡拿起一隻螃蟹,自顧自地吃起來。

「老實人有老實人的福氣,是吧!麗慧。」班長老派打著圓場。

「憨人有憨福,上天也眷顧!」大家哈哈笑著、附和著,互相打趣、說笑、碰杯。張麗慧幾乎與所有人都碰了杯,互致問好,惟獨沒有與史根全單獨說過一句話。這倒不是她厚此薄彼,而是史根全自始至終一直在悶頭喝酒,誰也不看不理。

張麗慧趁人不注意之際,偷偷觀察一番史根全,只見他頭髮蓬亂,兩鬢各有一縷白髮,在餐廳明亮的燈光映襯下格外醒目,鬍子拉碴,似乎很久未刮。右嘴角的鬍鬚上沾著一星綠色菜葉,怵目驚心。席間不與任何人交談,只是一杯接一杯喝著茅台酒,一個接一個地打著響亮的飽嗝。再看柳青青,則一眼又一眼狠狠地斜瞪著史根全,偶爾低聲呵斥兩句。史根全則以不變應萬變,旁若無人毫不理睬。張麗慧的視線來來回回穿梭在兩個人臉上,看兩人之間的身體語言,應該結婚了,但是關係似乎不太和諧。

酒足飯飽,同學們轉戰歌廳,開始唱卡拉OK。張麗慧斜靠在包廂角落的棕色皮沙發上,她的思緒飄回二十多年前的大學校園。記得那個午後,聽到風言風語,美麗的校花柳青青竟然與史根全談起了戀愛。女同學議論紛紛,男同學義憤填膺,皆都驚詫擁有眾多追求者的柳青青,怎會愛上個頭矮小、其貌不揚、性格木訥、輕微口吃的史根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柳青青和史根全的戀情,沒有人知道張麗慧的痛苦。所以直至今日,也無人知道當年的恩恩怨怨。

張麗慧二十多年一直刻意避開同學們,無人在意,只道她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喜歡離群索居。誰都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春天,對於張麗慧來說,遭遇毀滅性的雙重打擊,被戀人拋棄、被閨蜜劈腿,她的精神垮了,自始至終,她沒有質問過史根全和柳青青。一個人躲進南方陰濕的叢林深處,舔著流血的心獨自療傷,而史根全和柳青青也從未有過片言隻語的解釋。

二十年間,張麗慧多次回到故鄉探望父母,她悄悄回來,再悄悄離開,未與任何同學聯繫。她自小便是人們眼中的醜小鴨,小眼睛、塌鼻梁,膚色發黑、體態瘦小,,典型的搓衣板身材,「就像一朵瓣未及綻放便已枯萎」,家中一位長輩曾經這樣對青春期的她說。智力中等,成績平平,更令她極度自卑。畢業前夕戀愛受挫,心灰意冷,放棄了早已聯繫好的本市材料研究所工作,選擇南下廣州獨自闖蕩。最初人生地不熟,根本聽不懂粵語,兩眼一抹黑。夏季潮濕、冬天陰冷的氣候導致嚴重過敏,甚至一度患上哮喘。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她感慨萬千。

圖/達姆

同學們爭搶著麥克風,一個接一個地高歌。張麗慧端起一杯礦泉水,啜飲一口,清涼的水穿過喉嚨,舒適極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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