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世音與自由女神(中)

孫愷愉

連著幾個星期,我倒是沒看到填字遊戲的欄目被玩過,而是完全缺了那一欄,莫非是整張紙被拿走了?

我打電話去報社,問填字遊戲還在不在,報社說當然在啊!

這下看來是我的屋子裡住了什麼填字遊戲精之類,或者是我會夢遊。

好歹拿的只是報紙,不是什麼嚇人的事情。我並沒有驚慌,倒是很好奇。

我在屋裡的各個角落安裝了攝像頭,看看能不能拍到那個偷報紙的賊,或者拍到自己夢遊。

到了下個周一,我終於有了證據。打開錄像一看,發現從我的舊衣櫃裡跑出一隻絨毛玩具恐龍,到客廳翻開報紙,抽出填字遊戲那張,又回到衣櫃裡。

我想找恐龍談談,又怕嚇著它,決定給它留張字條。它能玩填字遊戲,應該是認字的吧!

「請問您是那位填字遊戲專家嗎?」我怕驚動恐龍,沒打開櫃子,把字條塞在櫃子的門縫裡。

「你玩了多久的拖延遊戲,我就玩了多久的填字遊戲。被你發現正好提醒我,又陷入昏沉狀態了。我沒完沒了地玩填字遊戲,就是不願意醒來而已。時間到了,從下周起,我把填字遊戲留給你。」這是回條。

填字遊戲果然回到每周的報紙裡,但衣櫃裡的恐龍到底是離開了,還是沒來過,這個我無法確定。

想確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也是拖延吧?拖延什麼呢?從昏沉狀態醒來?醒來是什麼感覺?也許我醒來,就能遇到先走一步的恐龍。

6 撲滿

小芳獲得一個撲滿。

她決定每天在字條上,寫下一件美好的事情,然後把它放進去。

當小芳再也無法把另一張紙塞進撲滿時,她就不再寫了。

「奶奶,您不打開它嗎?」小芳的孫子傑克問。

「你想什麼時候打開,就什麼時候打開。」小芳把撲滿遞給傑克。「我放進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和我在一起。」

傑克長大了,體驗了許多美好瞬間,儘管他沒有記下任何一個經歷。

小芳過世後的某一天,傑克打開撲滿,開始閱讀裡面的字條。

他發現,他早已擁有撲滿裡記錄的所有東西,甚至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和它們在一起。

7 尼古拉和條紋西裝

每年十二月,一個戴費多拉帽、身著雙排釦條紋西裝的身影,就會出現在拉威爾裁縫店門口。

裁縫師拉威爾說,他第一次見到尼古拉,以為是聯邦調查局找上門了,心裡有點慌。尼古拉的裝扮就跟電影裡的FBI一模一樣。

原來,尼古拉只是想做一套跟身上的西服很像的新衣服。

拉威爾說,尼古拉並不富裕,但是每年年底都會把存起來的錢算好,來找他做一套西裝。

尼古拉從不匆忙,會坐下來緩慢地挑選布料,挑出來的都是條紋布料。

「尼古拉一輩子只穿條紋西裝。」拉威爾說,「以前都是由他父親帶著他來,後來他父親過世了,他就自己來。三十年了,一年一套條紋西裝。」

尼古拉的一輩子在哪兒呢?也許,他穿著條紋西裝,穿梭的地方就不是我們所見的樣子。他的一輩子生活在另一個空間,只不過偶爾穿進了我們的空間。

拉威爾裁縫店對尼古拉來說,是什麼樣子呢?我們又是什麼樣子呢?這個我們沒法知道。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尼古拉身上閃爍著拉威爾的愛心,拉威爾的裁縫店也閃爍著尼古拉的愛心。

至於我,無論是想到尼古拉、條紋西裝、費多拉帽、裁縫店,還是拉威爾,都感到十分甜蜜。

8 來與去

我去東北拜訪雪莉的時候,那裡正是寒冬。到處雪覆蓋,氣氛熱烈。

我們坐在音樂廳露天餐廳的一張小桌子閒聊,雪花片片,卻一點都不冷。

「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雪莉問我。

「我是來聽音樂會的。」其實我並不知道這裡正進行一場音樂會,也不知道音樂會的內容是什麼,我甚至沒有門票。但我知道有一場音樂會,雖然我不確定是否要去看。

「好啊!」雪莉不在乎我為什麼出現,也理解我為什麼可以毫無理由地出現。我們就是這樣互相理解。

我們很安靜地交流了一會兒,我突然決定要去買票看音樂會。雪莉不一起去,我們就分別了。

音樂廳有好幾個安檢口,比機場還多。我越過一個又一個,好比障礙跑。

突然間,我想到我必須在天亮之前回到紐約,馬上放棄了買票的計畫。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出門了,母親要是發現我不在家,可能會嚇一跳。

「我該怎麼回去呢?即使我現在可以立刻上飛機,飛往紐約起碼也要十六個小時。」正當我心慌意亂的時候,一個聲音對我說:「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啊!」

圖/123RF

然後我意識到我正在夢中,我可以醒來。於是,我馬上到了紐約。(中)

恐龍 F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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