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驚鴻(二五)

草白

半年後,鬧市區的集市上,她遠遠見過葛老師一面。他又黑又瘦,由膚色白淨的教書先生變身為深黝瘦弱的水手,一條空悠悠的褲管好像能裝下兩條腿,腳踝更是細得隨時可能扭斷。

他的走路姿態也頗為怪異,雙腿微微分開,雙臂也呈扇形打開狀態,好似走在一條隨時可能翻轉的路面上。後來,她才知道,一個長久在傾斜甲板上走動的人,很難適應平穩的路面。他們擔憂腳下之路隨時會抬起,往一側歪斜。

她後來所知的,與葛老師相關的點點滴滴,自然是葛靜媛以回憶的方式,從那個黑匣子裡調取出來,與她共享。初到船上那年,葛松林興致勃勃,在艙房裡種植蘆薈、仙人掌,甚至嘗試培育新型海上生物,但沒過多久便全部放棄了。顯然,那種環境下,綠葉蔬菜比綠植更有用。後來,連綠葉蔬菜也不種了。在船上,流行的是水培養植,以營養液來澆灌,很像某種科學實驗,絲毫沒有園藝從業者的樂趣。

工作之餘,他通過電影和電視劇去往戰爭或恐怖片現場,跟隨裡面的人物歷險、體驗生死抉擇。那些故事讓他腎上腺素飆升,好幾天無法從劇情裡走出,連夢裡都在忙著逃生。

從值班水手晉升到三副、二副,不僅要完成各種類型的業務培訓,還有嚴格的考試。他的時間在海上和陸上之間不斷切換,弄得暈頭轉向。

那年暮春,二副升大副的培訓點設在某海事職業技術學院裡,葛松林下了輪船便趕過去報到。學校宿舍和招待所已塞滿人,他不得不在外面租房,四個人一小間,上下鋪。他睡的是靠近地面的下鋪。那是他當海員後,在陸地上待得最久的一次,四個多月。(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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