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驚鴻（二六）

那年，葛松林四十五歲。培訓期間，一有空，便跑人才人力市場查看招聘簡章，或將報紙上的招聘欄目剪下，打電話過去詢問。最對口的崗位自然是船舶廠，很多海員轉崗後，都去了那裡。但他入這一行太晚，技術和年紀都不占優勢，再說船舶廠的缺口不算大，想去的人又多。更重要的是薪水少。在船上，他們拿的是美金，很多單身船員會在輪船靠岸時，去陌生的國度將它們揮霍一空。買春、賭博，揮霍一空，等兩手空空時再回船上苦熬。

葛松林唯一熱中的是船到碼頭後，跑去郵局給女兒寄信，讓蓋著各個國家郵戳的航空信件代替他回家。葛靜媛會把那些珍貴的外國郵票小心翼翼地撕下，夾進集郵冊裡。

那年夏天，葛靜媛結束大二課程，收到葛松林電話，讓她去培訓學校找他。這是父女倆第一次在外地見面，葛松林帶女兒吃肯德基、遊覽野生動物園，還跟在一群小學生後面，參觀了科技館和博物館。所到之處都是人，都是帶孩子的家長和吵吵嚷嚷的孩童。人群中，他們規矩地排隊，慢吞吞地挪動步子，偶爾低聲交談幾句。

飯點時，他們進了一家核心地段的西餐廳。葛松林捧著菜單研究老半天，點了法式焗蝸牛、義大利麵、羅宋湯，還有黑松露牛排──當服務員問及牛排幾成熟時，葛松林支吾著不知該如何作答，還是葛靜媛搶先替他回答了。

「你自己去吃過牛排？」葛松林大感詫異。

「沒有啊。」她並未告訴父親實話。

「那你怎麼知道這些……」他大概在船上待久了，還拿她當沒見過世面的孩童。

「看電影知道的。」

「哦。」他撓了撓頭皮，沒再問下去。（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