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跨越（二）

南加州的天氣沒什麼太多變化，也無法像英國人那樣，就晴時多雲偶陣雨當開場白，她隨意問起阿爾卑斯山脈的景色。

楚躍回答：「一路美景太多，包羅萬象：冰川飛瀑、高山草甸、峽谷溪流，還有青翠的森林。」

「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競賽，感覺很特別吧？」

楚躍回答：「是，欣賞大自然風光，挑戰自我體能極限。在狂呼熱鬧的人群中，越過終點站，享受英雄般的凱旋，其實也是有點虛榮心作祟！」他穿著黑色防水透氣的特氟龍纖維運動服，肩臂部分有綠色條紋點綴，顯得精瘦、動感。

鄧婕記起媒體上拍到那些跑到終點、展臂高呼的馬拉松選手，不由得笑出來：「你還挺了解自己！說得很誠實。」

看到鄧婕放鬆了，楚躍也不那麼緊張，談起自己的過往：「我在法國時也是工程師，後來厭倦了那個長期熬夜、不得休眠的工作，決心換到大學的行政部門上班。這樣寒、暑假有自己的時間，得以發展體育愛好。」

他邊走邊說：「另外一個迫使我轉換跑道的原因是，我的法籍妻子從事國際貿易工作，經常出差。我們聚少離多，感情逐漸淡然。等她榮升副總裁後，不到半年我們就果斷離婚。我決定離開熟悉的歐洲，到美國工作。」

鄧婕感覺楚躍挺有魄力，能夠面對現實，及時做出判斷，不像她。

正午時分，陽光暖喣無比，蝴蝶翩然而至，紅、黃、白三色，猶如棉紙糊成的風箏，上上下下飛舞著。她對他開始有了好感，兩人約著健行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3

歷史系出身的鄧婕，出國改行學了電腦，畢業後很快從東岸找到西岸的工作。一次在客戶聚會上認識了邱鵬，他比她長幾歲，工作穩定，來洛杉磯時間早。兩人結婚後，很難得地買到設有保安監控的新社區，距離重點中學也只有十分鐘車程，公認的好學區。鄧婕盼望的物質環境都實現了，她每天散發無比的熱情，裝飾自己的家，打理庭院，種花、種菜。

兒子七歲開始學鋼琴，邱鵬每天飯後督促他識譜。鄧婕在廚房洗刷碗筷，想著，要等娃兒彈出個曲目，且早呢！

「彈的時候要眼睛要看譜，嘴巴唱出音，腳踩踏板！」邱鵬示範。

同時要感應多重任務，兒子顧不上那麼許多，老不張口，他就在旁邊喊著：「念出來！」

歲月如梭，多年後，兒子可以彈奏好些曲目，邱鵬監督彈琴的步伐未曾改變。那天因為兒子指尖不夠使勁，他叫喊的聲音大了些，到了睡覺時間，整個人還陰沉沉，不說話。鄧婕探測到異樣，問：「究竟為了何事？」

他癱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本來要升職，沒想到位置被人搶走了！」

鄧婕聽了也很生氣：「為什麼？」

「主管要用知根知底的人，安插了他從前的部下。」邱鵬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沒機會了。不行，我回國創業吧！」

鄧婕以為邱鵬純粹在幻想，不太在意。過了幾天，看他居然把工作辭了，急得當面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決定回國了？但是孩子已經上初中，不好換地方。」

最後，兩人妥協，邱鵬獨自回去。

4

邱鵬一直為自己的出身驕傲著，他的父輩皆是中國著名的工程師，回國似乎是他的使命。如今在美國公司沒有受到預期的重視，難免把希望寄託於故鄉。做為妻子的鄧婕既然擋不住先生回國，自己也想開了，過好該過的日子。

鄧婕細心，知道公婆對孩子教育要求高，她幾乎不敢懈怠。孩子坐在車子裡，她就放卡通錄影帶給孩子學中文，舉凡上海製片廠出的經典影片：《九色鹿》、《葫蘆娃》、《孫悟空大鬧天宮》、《寶蓮燈》等等，她全都預備著。

回到北京的邱鵬如魚得水，出國多年，竟無違和感，也許是在世家中成長，到處有關照他的叔、伯，沒嘗過什麼苦頭。父母享受的津貼和待遇相當不錯，也有自己的房子。鄧婕回去一趟，不太能適應，建議邱鵬自己買套新公寓，這樣她和孩子暑假也能探望。可是，邱鵬想著，自己是獨子，房雖老，以後也是他的，何必勞民傷財再去購買新居。鄧婕說不過他，也就乾脆不管了。

邱鵬回到美國度假，朋友們就開他玩笑：「你是『繼父』，還是『岳父』？」意思是──你這個當爸的，是每季度回來，還是每個月回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