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的爆米花（八）

李響頓時語塞：「海倫，我……希望你能手下留情。」

「每個人都有可能被裁，包括我。」海倫面無表情，目光飄向窗外。

「萬一……那我們只好打鋪蓋捲回東部去了，好在美國沒有戶口制度。」

可四十年前中國有啊，海倫心裡「哼」了一聲。

八十年代的中國，戶口與工作緊密掛鉤，沒有戶口，寸步難行。周荷被分配到這個偏僻得一天只有一趟公交的技工學校教數學，教職員工只有她一人住單身宿舍，日子單調乏味。學生們白天打瞌睡、晚上談戀愛，青春隨意揮霍。想到這裡的技工生頂替了她的畢業分配名額，周荷心中充滿深深的挫敗感。

她常夢見自己被困在一個深邃、黑暗而撲朔迷離的山洞裡，山洞幽長無盡，找不到出口，壓抑得幾乎窒息。驚醒後，她嚇得不敢再睡，害怕重回夢境。

周荷在消沉中掙扎。一天她收到一封信，白紙上只有兩行字：「天無絕人之路，爹信你。有時間回家來，爹給你崩爆米花吃。」她淚流滿面，她似乎看到了乾癟的玉米在高壓中膨脹、撕裂、淬鍊，最終綻放成黃燦燦的爆米花。這讓她重拾韌勁，開始準備考企業管理研究生。「第二次高考」才是出路，不蒸饅頭爭口氣。

備考的日子，她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書上不明白的內容，她撕下那頁貼在牆上，逐行啃讀。宿舍裡貼滿了各種畫著圈圈的紙：企業管理動態、杜邦管理核心原則、領導職能……她像抓蟲子一樣，一行行地抓住定義，咀嚼消化。

考試那天，父親一早趕到考場，手捧一包爆米花，遠遠地向周荷招手。清香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散，直擊周荷的內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