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釣(五)
聽說死者是她的情人,也有人說他們是夫妻。男人平時三天兩頭家暴女人,女人忍無可忍,晚上趁男人喝了酒,朝他後腦勺一悶棍就給解決了。
後來一段時間,小城的男人們開玩笑,說一定要對老婆好點。萬一惹她不開心,搞不好就讓你身首異處。
那時候你和妻子已然貌合神離。雖然你們早就分床睡,但你仍然不敢睡得太死。你在床上翻來覆去,思忖著是被捂死好,還是朝胸口來一刀直接。或者在飯菜裡下毒、水裡放安眠藥,你稀裡糊塗便長眠不醒?妻子的任何舉動都變得可疑,你得時刻保持鎮定和清醒。
你轉念想,與其這麼心驚膽戰,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可是總得有個理由、有個契機。直到你發現她有了外遇,是商務局的一個副局長。這理由來得倒挺及時,但一到關鍵時刻,你就缺乏決斷的勇氣。你勸慰自己,你們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到這樣的時刻,你想到的居然全是她的好。你們談朋友和剛結婚那會兒,她小鳥依人,不是個刻薄要強的人,她曾經那麼美好、你們曾經那麼美好。說到底,你們還是敗給了時間和生活。
要是換做現在,你會不會表現得更決絕些?你想應該也不會。以你的性格,自己把自己解決掉,也斷然不會那樣傷害別人。
「整整兩年,我沒有碰過魚竿。後來看到別人釣魚,我的手會不自覺地發抖,做出提竿的動作,專家說這叫肌肉記憶。肌肉都還記得,心裡能不難受嗎?」他說,「當我重新拿起魚竿,整個人一下就舒坦了。但是直到現在,我也絕不會去那條河。」
你說:「其實也沒什麼,時間久了,惡臭、霉運、恐懼都不復存在。水在流動、空氣在流動,連時間都在流動,水草長了一茬又一茬,什麼都是新的。」
「是這個道理。沒過多久,那兒不照樣擠滿了釣魚的,可我就是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他轉身上好魚餌,將魚鉤拋入水中,又說:「經歷過這件事,我覺得吧,兩口子過日子跟釣魚也是一樣一樣的。」
他不愧是釣魚的老手,什麼事都能和釣魚相提並論。
「上餌好比對感情的投入,有心遠遠不夠,你還得細緻些;等待浮子的動靜和等待女友的回覆差不多,同樣迫切、焦慮、緊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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