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年代（一三）

我媽就領著我和香香小心走進去。進了上房，我媽顧不上放下包袱，就去摸炕。

「哎喲，炕還熱著哩，趕緊上去、趕緊上去，暖和、暖和。」

我媽高興壞了，我和香香也摸了一下炕，居然熱乎乎的，就趕緊爬上炕。趴在炕上，臉上、胸脯上、腿上都漸漸熱乎乎的了，舒服得不想動彈了。以前一到冬季，我媽早早就用玉米稈、蕎麥皮燒上炕，我大、我媽睡一頭，我和香香睡一頭。每天早晨都暖和得不捨得起來。

「姊，挪挪，你這達熱。」

香香推我，要躺在我躺的地方，她認為我這片炕比她那片熱些。我不肯讓，我要睡熱些的地方，就推香香。香香推不動我，就哭。哭就是她的本事，她哭的時候我媽總是袒護她，罵我。「芳芳，你大，叫你妹子睡熱些的地方。你倆別吱哇，叫人聽見了，把你倆拉出去吃上人肉了。閉上眼窩，趕緊睡。」

炕上沒有個被子，身下的炕慢慢也不那麼熱了，我和香香凍得睡不著。我媽從院子裡抽了一大捆麥草蓋在我們身上，只露出個頭。我摟住香香，香香摟住我的脖子，我們就這樣相互溫暖著，不一時就到睡夢裡去了。

半夜我被凍醒了，也是被尿憋醒了。一摸我媽卻不在炕上，到處摸也沒有。我驚慌地喊：「媽！媽！」聽我媽在上房門外回答：「芳芳，不出聲，尿了睡。」

原來，我媽一晚上都沒有上炕、都沒有闔眼。她躲在門口，手裡捏著一根木棍子，這樣守了一晚上。她害怕，害怕村裡餓瘋的人會闖進來，把我和妹妹殺了，拖出去吃上肉。到處要飯的這一路，我們看見過被人剮過的屍體，也聽說過攔路殺活人的事情。（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