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街情事（四○）

潘叔生命裡所有的波瀾和高光，都在齊城的法場街。多年前的一個冬夜，他和趙金月從著火的房子裡救下了自己，三個人一起逃走。他靠著跑長途攢下了一筆錢，然後和趙金月用這筆錢盤下了一個店面，開起了小餐館，從此默默生活，直到相繼離開這個世界。他離開齊城後的生活乏善可陳，枯燥到乏味。這樣的人，自然也沒有多少人會懷念。

有股氣在許知春的胸口越聚越多，她覺得潘叔一定一直懷念著法場街。在那條街上，有叱吒風雲、刀光劍影，有兄弟義氣、兒女情長，也許在潘叔的心裡，他人生中最風光、最好的日子，都在法場街了。

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想替潘叔去法場街那裡看看。可手機上工作群裡的消息越來越多，潘叔還在的時候，她還能用潘叔生病當藉口，不去理睬這些，但現在已經是萬萬不能了。她明白，潘叔病重時，還有為潘叔料理後事期間她請的假，現在都成了她必須要還清的債。她咬著牙，乖乖地連加了好幾周的班，就連周末兩天也沒怎麼休息。

覺夏那邊，她也沒工夫去管，只能每周給陸老師打個電話，詢問一下覺夏的情況。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天氣挺好，她替說好了要一起加班的同事們買了咖啡和瑪芬蛋糕，一到公司就分別發給大家。給領導帶的那份最貴，她小心翼翼地把咖啡和蛋糕放在領導的桌子上，正要走，卻跟迎面進來的領導撞上。

「小許啊，你來得正好，正有事要找你。」領導說，「坐。」他指了指椅子。

許知春坐好，領導把門虛掩，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受大環境影響，從去年開始，公司的效益就不太好，這你應該都知道。」領導也是個直腸子，說話倒也不藏著、掖著。

許知春有點遲疑地點點頭，不祥的預感襲來，她已經有點明白了這場談話的目的。

「說實話，總公司那邊從上個季度開始，就下發了要裁員的通知。每個分公司、每個部門都有要完成的名額，到咱們這個部門呢，有兩個。上季度只走了一個小婁，你呢，家裡有困難，人正是脆弱的時候，我也不好意思雪上加霜。但是到了現在，我實在也是頂不住了。」

領導嘆了一口氣，「你家裡人生病，需要你去看護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加過班，一到點就準時走，我可是什麼都沒說。我理解你，我希望你也理解一下我。我跟上面的人求過，可是，世道艱難，公司也得活下去。」

許知春腦子嗡嗡的，有很多思緒從那嗡嗡聲裡穿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