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陝西(一二)
眼看我大不行了,牛根財讓人傳話,我大可以回家了。我大不知道是被磚頭墊的腳腕骨折了,還是繃斷了筋,兩條腿烏黑烏黑,腫得明光光的。腿一點都動不了,再不要說走路了。
我去喊了我本家的大大去勞改隊背我大,我大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我大大把我大放在炕上,一家子人圍住我大哭。幾天的工夫,已經把我大拷打得沒有個人樣子,脫了相。我媽趕緊燒上炕,給我大蓋上被子讓暖著。燒了熱水,給我大擦臉、擦手、擦腿、擦腳,把我媽心疼著眼淚就不停地淌。「這是不叫人活命了、這是不叫人活命了。」
我大回到家睡在炕上,從早到晚一句話都不說,心裡沉得像裝著磨盤,眼睛緊閉著,誰也不想看見。我大的兩條腿像埋了一冬的蘿蔔,黑一塊、爛一塊。半夜裡,我大脊背疼、腿疼得睡不著,「啊喲喲」地喚一陣、停一陣,又忍不住「哎喲喲」地喚一陣。我媽總是半夜起來,弄點冷水,淘了手巾敷著給我大消腫。
萬歲的大食堂早關得沒有影子了。秋天分下的秕穀子、碎糜子再精打細算,也吃不過一個多月。村裡但凡能夠走動的男人、女人都出門要饃饃去了。村裡留下的不是走不動的老人,就是已經餓得下不了炕等死的人,再就是娃娃。我們家用小笤帚掃了麵罈罈,也掃不出糧食渣渣了。我大癱在炕上,屎尿都要我媽服侍,更談不上出門要饃饃去了。
每天,我和水珠提個籠去地裡找洋芋蛋蛋,就是生產隊挖過的洋芋地,還會翻到些指頭蛋大的洋芋和洋芋鬚鬚。我兄弟富貴和祥娃到麥場上翻麥稈、抖麥稈,在下面找麥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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