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為遇見阿湯（八）

窗戶透出的光搖曳似鬼影幢幢，他莫名心生膽怯，想拔腳逃回家。樓上Eric及時探出頭招呼：「我的天哪，真是你，五輩子沒見了！快進來，正熱鬧著呢。」

房子大到他昏頭轉向，廁所都數不清。Eric解釋他們幾年前搬家，雖然仍在M市，但位在山頭上，白天看下去景觀無敵。大為極目遠眺，只見月光下路邊的車陣，寶馬、賓士、保時捷，夾著他家除餐車的一百零一部本田雅歌。

全無裝扮的來賓只有大為，反正他自帶最佳隊友。西西穿村姑裙，隨意紮了兩條辮子，身旁站的阿湯簡單露出手腳。一堆妖魔鬼怪圍著嘖嘖讚賞：「桃樂絲跟鐵皮人！做得這麼精巧，不是Tin Man，是Iron Man吧，還是金剛狼？」大為趕緊開溜，生怕有人找個拖把頭丟過來，派他演獅子。

客廳傳來鋼琴旋律，大為這才看到Julie也來了，打扮成白雪公主，一身寶藍上衣戴紅色髮箍，巴洛克吊燈下，正緩緩彈奏〈愛之夢〉。大為走上前，又不知為何停住腳步，保持距離直到曲子結束，呆望眾人叫好鼓掌。

年輕人你推我讓，問誰還要表演。幾個鄰市私校的學生起鬨，把阿湯按在琴椅上，挑釁它的「假手」能不能用。

「啊──喔，拜託，別聽他們的。」大為痛苦皺眉，想這下要糟。

跟他的推測差不多，阿湯非常禮貌，徵詢意見問爵士還是古典、賦格還是協奏曲、蕭邦？然後Fantaisie Impromptu行雲流水的音符就不停瀉出。機械手與史坦威鍵盤融為一體，驚倒所有在場鋼琴十級、自幼苦練的聽眾們，爭先恐後走近細觀。

慘了，待會該怎麼脫身呢？好像沒看到西西？大為踱到走廊找尋，桌上盤子盛的布朗尼攫住視線。他突然又累又餓，轉眼就吞了兩塊，只覺味道說不出的特別。（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