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佛(九)
有小兵在人世逗留的時間,比十八歲的她還要短暫,有的甚至連出生年月都不詳,橫槓的那頭是迷茫的問號和空白。在陵園的出口,她看見摘掉墨鏡的占卜者正與守墓人站在一起,兩人無聲地交談著什麼。
那天傍晚,她再次前往宋醫生家。看過化驗單後,宋醫生一聲嘆息,馬上又將這嘆息聲掩藏過去。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的病恐怕永遠也治不好了。她含著淚,一個想法瞬間湧上心頭,明天天一亮就離開吧,以後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
宋醫生忽然說,有人的病治好了。「指標正常了,病毒從她體內完全清除出去了。」是誰?她恍然抬頭,看著眼前這個人,好似望向灰燼中的一簇火焰。
「但那個人的病毒載量比你低很多。」宋醫生慢悠悠地說。
焰火之光剎那熄滅,她知道不能怪醫生。他從沒有擔保過什麼,總說,醫得病,醫不得命。她不知是自己的運氣太差,還是時機未到。
那天,她走在路上,末班車從身後緩緩駛來。最後一次了,她決定徒步回去。
新區很荒涼,風吹在臉上有些生澀,帶著草葉曝曬的氣息。未竣工的樓盤外圍著毛茸茸的、像青草一樣的安全網。月亮在雲層的邊緣移來移去,時而出現、時而不見。她也走走停停,好像正與天上的事物做著同步位移。當走到小巷路口,月亮已徹底擺脫雲層的桎梏,好似小舟航行在湛藍海面上。
她停下腳步,仰頭望著那扇住了三個月的小窗,窗口亮著燈,女孩回來了。多少個夜晚,每次抬頭看到它,心裡便會湧現莫名的溫暖和羞愧交織而成的情感。她想著如何與女孩解釋,說服裝廠裁員,她沒活幹了,不得不回老家找工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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