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的香港人

生活在一個擠迫的社會，言語間很容易發生磨擦，即使是好意勸勉別人，用辭必須乖巧，否則有時會有反效果。在頻密的交際中說話，香港人很考究用字，我想拿粵語一個「啲」字為例。

「啲」用「的」加「口」而成，「啲」讀音像英文Deed，意思如白話文「些」，但比「些」好用和傳神，例如：你肯慳啲，就發。意即：你肯節省些，便有錢。兩者意思相同，但給人的感受有別，前者要求感覺上比後者微少，被勸者較易接受。

細察這語言，還有潛台詞，你肯慳啲就發，即暗說你窮，視乎說者的語氣和環境，聽者應留意，以免會錯意。如果我們想更強調細微，可用「啲啲」，例：如果肯慳啲啲，好過唔慳。意即：如果肯節省多一些些，總比不節省好。前者比後者精簡有力。

在粵語「啲」用法很廣泛，正反兩面都可用，例如：多啲、少啲，快啲、慢啲…意思都是多一點點。

香港人很早就明白，「要求愈少，成功愈大」的道理；反之，會被抗拒，成功率等於零。香港人最講究效果，談吐用字充滿小智慧。

談到「小智慧」，令我記起一則奇趣神效的商業廣告。

1960年代海底隧道還未通車，香港、九龍兩地有一海之隔，各類車輛交通全靠油麻地小輪公司獨家經營的大型汽車渡輪，往返中環和九龍佐敦道，每日使用量大，非常繁忙。汽車渡輪的下層很寬大，常在航行中，讓許多司機和乘客步出船舷欣賞海景、呼吸新鮮空氣，人氣旺盛。

這種穿梭頻密的大型汽車渡輪，正是做商業廣告最佳、最理想的媒介，尤其是龐然巨物的交通工具，非常惹人注目。

當時最肯花大錢做廣告的外商企業，就是「總督牌」香菸菸草公司，不知是那家廣告公司的鬼才，異想天開替它想出在繁忙渡輪上做香菸廣告，這在當時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狂想。

一來，香港跟隨英國傳統，不許在交通工具上做商業廣告，二來，渡輪使用易燃的燃料推動機器，加上載有使用汽油和燃料的汽車和貨車，船上絕對禁止吸菸，如何推銷香菸？

這破天荒的狂想，居然被船公司老闆接納， 在所有汽車渡輪上的顯眼位置標誌這廣告，效果好到驚人，成為膾炙人口的一時佳作。

實地察看，無不報以會心的微笑，對這廣告天才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這鬼才放在船上的廣告是「不准吸菸，總督都不准」的警示牌，意思是：禁止吸菸，總督也不例外。表面上是禁菸告示，暗中卻突出名牌香菸「總督」，帶來無比的效果。

原廣告創作者還使用兩個「不准」來加強語調，既突出有力，亦幽默有趣，讀者諸君同意嗎？

從此，香港交通工具甚至巴士車身亦大做廣告，增加公司收益，不知是否與此「總督廣告」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