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水下珠峰 曾說：做好回不來的準備 「孤勇者」最後的身影

在社群平台上，他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很謙虛誠懇，儘管他打破了好幾個世界紀錄和亞洲、國內紀錄。他用影音記錄著自己在水平面下的每一個光影，每一次挑戰，和每一次的生命的奇蹟。他是潛得最深的中國人，如今長眠在他最愛的九頓天窗。

2023年4月27日凌晨2時10分，中國洞穴潛水員韓頲（老貓）完成長達12.5個小時大深度洞穴潛水後，在廣西都安九頓天窗順利升水，創造了277.4米的亞洲洞穴潛水的深度紀錄。2023年10月7日晚，韓頲再於九頓天窗獨自下潛，為衝擊洞穴深潛世界紀錄做準備，這一次，身為頂級潛水員的他，沒能順利上岸。

資歷19年 吳京也拜師

韓頲生於1976年(今年47歲)，身為中國首位休閒水肺、自由潛水和技術潛水三棲教練，榮獲了潛水方面的許多頭銜和榮譽。據極目新聞，韓頲是中國洞穴潛水運動代表性人物，也是中國科考潛水運動的發起人，從事潛水運動已有19年，許多洞穴潛水愛好者都師從於他，包括知名演員吳京。

一名經驗如此豐富的潛水員卻在自己最熟悉、被譽為「水下珠峰」的九頓天窗遭遇了意外。韓頲曾說過一句令人動容的話：「長期以來，我做好了自己回不來的心理準備，但很難做好身邊的人回不來的心理準備。」當意外真的發生，在他的親人和朋友看來，韓頲自己或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但他的身邊人卻始終無法接受。

紅星新聞報導，知道韓頲出事後，韓頲的國中同學李梅在朋友圈裡分享了一首歌「孤勇者」，她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就像是在形容韓頲，「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在這條朋友圈底下，有共同的朋友評論說，韓頲曾聽著這首歌淚流滿面。

李梅說，韓頲很少和朋友聊不開心的事情，「彷彿永遠是那麼陽光，不會把自己的壓力和困難展現在朋友面前」。

王林是韓頲的髮小，在他看來，韓頲是個很純粹的人，做事說話不考慮自己的得失和利益，但他的理想是遠勝於一切的東西。

責任感強 卻「對不起父母」

「有一次地震，韓頲去了當地救援，意識到了國內的救援力量很薄弱。那一次回來以後，他整個人就變了。當時他說，以前他就是單純喜歡新奇的東西、未知的一些領域，甚至是刺激的東西，但是那次以後，他的目標就是『我要做救援，填補國內的這些空白，創造培養出救人的能力，而不是為了自己的娛樂』。」王林說。

王林說，韓頲對他人的責任感和奉獻感讓他敬佩，但這犧牲的是韓頲對家庭的責任，韓頲曾說：「這麼多年下來我做了一些事情，但是我對不起我的父母，我給這個家庭沒有帶來什麼東西，甚至需要父母來惦記……」。「這像極了一個『孤勇者』」，王林說。

看著弟弟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成就，韓頲的哥哥韓羽說，韓頲天生就有冒險精神，小學時就帶著同學去探防空洞，還帶著同學去外地爬山冒險，加上他從小就展現出的異於常人的專注度，讓他走到了國內頂尖潛水員的地位。

對於韓頲所鍾愛的洞穴潛水，韓羽知道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運動，包括他們上了年紀父母也知道這一點。但韓頲從小就是一個一旦認準了一個方向，就很難拉得回來的人，父母時常會擔憂韓頲，但也只能每天囑咐他一點要小心，注意安全。

不過，同樣是極限運動愛好者的韓羽，他明白韓頲的潛水方式是極其危險的，特別是在救援撈人時，但韓頲從不會跟他們講這些，不會去增加家人的壓力和風險。由於潛水，韓頲常年在外面，一年只能回家三四次，每次待上一兩天，韓羽選擇支持弟弟鍾愛的事業，自己留在家鄉，照顧父母。「我對他說過一句話：放心去飛，家鄉有我。」

韓頲剛開始學深潛的時候，和韓羽說過，「全世界最好的潛水員都在水下」。即便如此，韓羽也一直支持著弟弟從事潛水，他認為那是弟弟想要做的，想要去的，這就是他的理想。「我們都知道有危險，也知道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在那，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來得這麼突然。」

（文中除韓頲外皆為化名）

刀尖上跳舞 洞穴潛水是「死亡遊戲」

身為中國首位休閒水肺、自由潛水和技術潛水三棲教練的韓頲，曾這麼形容他鍾愛的「洞穴潛水」：如果說潛水是「藍色鴉片」讓人上癮，那洞穴潛水就是「黑色鴉片」，讓人愈陷愈深。業界人士說，洞穴潛水未知的刺激和挑戰帶來的滿足，令人著迷，但它更像是一場在刀尖上跳舞的「死亡遊戲」。

極目新聞報導，洞穴潛水是潛水運動的一個分支，是指在被水浸沒的洞穴中進行潛水活動，是一項極具危險性、需專業技術和豐富經驗才能體驗的極限運動，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運動之一。能從事洞穴潛水的人，在潛水圈中也被譽為「站在金字塔尖端的人」。 

「一個洞穴可能千百萬年來從沒有人進去過，你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在近期播出的央視紀錄片「極致中國第二季」廣西都安篇中，韓頲解釋了自己熱愛洞穴潛水的原因，「洞穴裡的經歷或感受，有的時候會把你的陰暗面勾出來，這是對自己認識和對話的過程。」

封閉空間 無法及時逃生

中國知名潛水專家譚曉龍介紹，洞穴潛水是技術潛水的一部分，這類潛水風險在於，潛水員在水下封閉空間內遇到問題時，往往因無法馬上出水而造成死亡。

「洞穴潛水中存在的風險很多，稍有不慎，便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潛水員出現問題往往有幾方面的原因：比如潛水設備出現故障，或者潛水員當時身體狀況欠佳，有他自己不知道的潛在疾病，而導致意外發生；其次，潛水員的心理素質欠佳也會成為導致事故的原因之一。另外，是因各種原因迷路無法找到出口。」譚曉龍說，還有就是新手常發生的潛水技術上失誤。

譚曉龍介紹，近年來，做大深度和長時間潛水的潛水員因為CCR（密閉式循環呼吸器）比開放式潛水設備更經濟，同樣負重下可提供更長的呼吸時間等傾向選擇CCR，但CCR設備複雜、硬體多，材料本身的老化、未發現的損傷裝置等，如果使用前的各項檢查等過程存在紕漏，就會使潛水員的安全增加更多隱患。

譚曉龍表示，自然環境的變化，例如洞穴突然出現坍塌堵住出口通道，也會導致潛水員因受困造成氣體消耗殆盡而身故。有業內人士曾表示，突然遭遇危險也是洞穴潛水員的宿命之一，「世上總會有猝不及防地再見，和毫不留情地散場。」而韓頲曾說：「只有最後能安全回來，才是一次成功的潛水。讓探索有價值，而不是單純的冒險。」

難救援 中國僅10人有資格

不過，譚曉龍分析，韓頲這次意外遇險應該不是這種情況。作為一名經驗十分豐富的洞穴潛水員，韓頲不大可能出現技術上的失誤，且他對九頓天窗的水下環境相當熟悉，迷路的可能性也很小。因設備故障、氣體毒性或身體上突然出現不適，可能是造成其風險的主要原因。

一旦洞穴潛水員遇險，救援也是難度極大。岳麓藍天救援隊隊長譚章說，上百米的大深度洞潛救援，需要具備極豐富潛水經驗的頂級洞穴潛水專家才行，「設備可能就要花費數百萬元(人民幣)」，在國內具備這樣救援能力的人不超過10個人。因為技術原因，目前水下機器人進行水下救援必須配有一條纜繩，但洞內情況複雜，纜繩很容易纏繞，這也給救援工作帶來很大難度。

譚曉龍表示，人溺亡後，體內細菌等微生物生長繁殖，產生的大量氣體無法排出而堆積在體內，打撈上升的過程中，外在環境壓力變小，累積的氣體也會相應膨脹。

「兩種氣體同時膨脹，有可能因為逝者皮膚和肌肉無法承受體內氣體膨脹後的壓力而爆炸，為了能盡量保持逝者的身體完整，需要救援潛水員在逝者上升過程中對其進行穿刺放氣，因此，對於潛水救援人員的心理素質要求很高。」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