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瘦削、顴骨高聳…」仰韶先民長這樣 1秒穿越5000年
走進裝滿彩色和灰色陶罐的仰韶文化博物館,1秒穿越到5000年的中原,不但見到與鄰居相似的面容,更發現令人驚喜的釀酒、建築文化,看清我們從哪裡來,又是如何變成了今天的我們……。
「面容瘦削、顴骨高聳、皺紋縱橫,髮髻挽在頭頂上……」,重新開館的仰韶文化博物館日前公開了2尊男性人頭塑像,其中一名40歲左右,生活年代距今約5600年;另一名50歲左右,生活年代距今約4000年。兩者都是此地的原住民,長相與現代的中國男性十分相似,當你直視著具親切感的面容,5000年的歷史似乎並不那麼遙遠。
作為中國現代考古誕生地,仰韶村遺址的地位舉足輕重,以其命名的仰韶文化是中國年代最久、覆蓋最廣的考古學文化,更可說仰韶文化奠定了華夏文明的基石。
而仰韶村遺址發掘已歷時100多年,這卻是人們第一次知曉此地先民的容貌。經過頭骨容貌復原技術,未來這兩個人頭的塑像或許會出現在教科書中,成為中國歷史上的著名面孔,如同那個我們熟悉的山頂洞人頭像。
顱骨復原 精準達9成
此次復原工作工程浩大,復原團隊採集了超過401萬個頭骨定位點,再借鑒遺傳背景最為接近的人群的特徵,為其貼上肌肉組織。無法通過骨相得知的膚色和毛髮,則透過DNA分析進行推測,最終復原精準度可達90%左右。
顱骨復原技術在全球已有100多年的歷史,在刑偵領域獲得了重大成果,在考古也是一個重要的應用領域。此次面貌復原,融合了考古、DNA、美術、雕塑等多學科能力。如今,復原容貌主要還是靠手工,用電腦進行基礎數據分析後,復原人員手工一層一層貼上仿製的軟組織皮膚,最後勾勒細節。
復原團隊負責人表示,利用電腦復原人臉速度會更快,軟組織厚度更精確,但具體細節還是不夠豐滿,總體感覺就像套了絲襪,「顱面復原就像在一個燈籠架子上糊紙,架子什麼樣,燈籠就會糊成什麼樣。」但與顱骨形態無關的內容就很難得知,例如臉上有沒有痣、嘴巴有多大、單眼皮或雙眼皮,都是沒有正確答案的謎題。
先民DNA 助民族溯源
從仰韶村出土的人骨,相當程度也揭密了中國人從哪裡來。9月初,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廈門大學合作發布了一項研究成果,科研團隊提取和測序了仰韶村先民DNA,發表了仰韶村遺址8個先民的古基因組數據。研究結果表明,今天各地漢族人群有57%至92%的遺傳成分,來自以仰韶村古人為代表的黃河中游古代人群,這一比率在西藏藏族人群中也高達70%至80%,華南地區的苗瑤和壯侗語人群,也有大量血統來自新石器時代黃河中游地區的古人。
廈門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王傳超解釋:「這個結論就像親子鑒定一樣,我們從生物學上證明了,仰韶村古人對中華民族,尤其是漢藏民族有主要的遺傳學貢獻。」
除此之外,出土的人骨還透露了許多有趣的細節。比如,仰韶文化時期的遺骸平均死亡年齡為32.5歲。通過對腿骨的分析可知,跪坐和盤腿坐是仰韶村先民的日常休息姿勢,而退行性關節炎多出現於中老年男性個體。有的男性身上有多處創傷,說明生前存在暴力打鬥等行為。
這些仰韶村先民都是幾年前才重見天日,此前已經埋骨4、5000年。2020年,考古隊在仰韶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啟動新的發掘任務,這次考古是仰韶村遺址時隔40年再次啟動發掘,也是100年來的第四次。
考古隊在總計約600平方米的範圍內,花了一年多時間,發現了房址、壕溝、墓葬、灰坑葬、窖穴、灰坑、灰溝、道路、柱洞等遺跡,除了陶罐、玉器等常規物品之外,還出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5千年前 或已穿上絲綢
比如釀酒的證據。仰韶文化的代表性器物之一是一種小口尖底瓶,這種瓶子體形普遍很大,但口和底都小得不成比例。對其用途的推測,主流觀點是釀酒器。這次又發現了多只小口尖底瓶,考古人員刮取瓶底殘留物送去檢測,發現是以粟、黍、水稻、薏苡等為原料製作的發酵酒,採用了發芽穀物和麴發酵兩種釀酒技術。除此之外,他們從土壤樣品中發現了絲蛋白殘留物,說明此地村民在4、5000年前或許就已經穿上了絲綢。
這次考古還發現了史前的「混凝土」,團隊首次發現了紅燒土草拌泥,是牆壁地面等房屋的建築材料,刷新了對仰韶村遺址仰韶文化時期房屋建築類別、形製、建築技術等方面的認知。
首度發現史前混凝土
考古人員還發現了一些塗有紅色顏料的牆壁和地面,這些「塗朱」的痕跡,反映出仰韶村遺址極有可能存在高等級、高規格的大型房屋建築。
「仰韶村遺址不是仰韶文化中最大、最重要的遺址,但也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小聚落,而是當時澠池盆地的一個區域中心性聚落。」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長魏興濤說,「出土文物中有一些玉石器的殘片、象牙手鐲等,都是相對高等級的文物,說明這個聚落層級是比較高的。」
大量遺址 分布地域廣
仰韶文化是中國分布地域最大的史前文化,在1921年仰韶村遺址首次被發現之後,陸續又發現了大量遺址,一個覆蓋遼闊的仰韶時代輪廓逐漸清晰。以中原為中心,北至內蒙古,南及湖北、四川,西至甘肅、青海,東到河北,遍及10個省份,年代跨度長達2000多年;仰韶文化不僅代表了中國新石器文化的重要階段,更孕育了華夏文明的核心基因。走趟仰韶文化博物館,你或許能對中國史前時期「多元一體」式文明演進的宏大格局,有著更清楚的認識。
1張政府批文 挖掘出豐富新石器文化
仰韶村之所以被稱為中國現代考古誕生地,得從一紙護照說起。在重新開館的仰韶文化博物館中,分區展示了百年來四次發掘的有關實物,其中更收藏了中國考古史第一鏟的「通關文牒」,上頭清楚寫著「現派顧問洋員安特生,前往宣化一帶,襄助龍煙公司調查地質……」,見證中國考古學的發展。
仰韶取得大量石器
1914年,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受聘為中國北洋政府農商部礦政顧問,任務是幫助中國調查地質、尋找礦藏。1920年秋天,安特生的助手、地質調查所採集員劉長山來到河南,幫他採集化石,在澠池縣仰韶村,劉長山意外看到農民家裡收藏了很多史前石器。當他帶著600多件石器和陶器回到北京,安特生的興趣被點燃了,他推測仰韶村有一個大型石器時代遺址。
1921年4月,安特生親自前往仰韶村調查,收集到的石器、陶器、骨器、蚌器,裝滿了4個木箱。於是他向當時的農商部和地質調查所打了一份報告,準備進行考古發掘。中國第一次現代考古發掘就此展開。
之所以被稱為第一次現代考古,是因為安特生拿到了政府批文,承諾發掘的遺物最終留在中國,而且其發掘方式也符合標準的考古規範,與以往西方探險家的盜掘完全不同。而仰韶村的首次考古,更為後來中國考古發掘建立了模板。
1921年10月,考古發掘正式啟動,同行的還有剛從美國歸來的地質學家袁復禮。他們在暴露灰層及遺物較多的溝壑與路溝斷崖處選擇發掘點,36天中發掘了17個地點,出土物分裝成11箱。後經中國政府同意,安特生將部分器物運到瑞典,建立了遠東古物博物館。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中國有新石器時代遺存。因此,一些外國學者認為中國沒有自己的史前文化,中國文化是從西方傳播而來的。而仰韶村及後來一系列遺址的發現,等同宣告中國存在著非常發達且富有特色的新石器文化。著名考古學家嚴文明曾說:「由於有仰韶村遺址的發掘,無可辯駁地證明了中國不但有石器時代的遺存,而且還是相當發達的,在學術界引起了重大的反響。」
之後的1951年、1980年,仰韶村遺址進行了第二次與第三次發掘,進一步探究仰韶村文化的內涵,弄清楚仰韶文化的持續時間、跨越的文化期,建立年代架構。而每一次的發掘,都體現了那個年代的考古學特色。
以最近兩次考古舉例,魏興濤說,1980年,考古學者依然在摸索仰韶文化的年代分期,停留在對物質的研究。當時,著眼於整個社會面貌的聚落考古已經在國外興起,但中國考古界直到80年代才了解聚落考古理念,仰韶村錯過了。2020年的考古行動,是第一次將聚落的理念用於仰韶村遺址,並且將40年前幾乎空白的各類科技手段都用上了,以期還原一個更完整的仰韶村圖景。
仰韶村遺址的每次發掘都發現過人骨,但直到今日,才有條件以多學科的技術手段從人骨上獲取大量訊息。魏興濤說,安特生的第一次發掘就發現了很多人骨,但做了記錄以後就丟棄了,這也是那個時代的普遍現象,「那時候還不知道人骨有用,但隨著體質人類學的發展,我們就能知道非常多的訊息,包括一個墓葬中各個逝者的關係。」
人骨藏有大量訊息
今天,在仰韶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四次發掘的痕跡都有跡可循。後三次的探方都攤開著展示,如果趕上考古展示區開放,民眾可以走進考古大棚,看到深達數米的探方裡的人骨和陶器殘片。而更為久遠的第一次考古,已經難以復原發掘現場,在發掘點上豎立著紀念碑和一群塑像,整座遺址公園就是一部活著的考古史。
雖然來過仰韶村不知多少次了,但魏興濤始終覺得還沒有完全看清這個遠古聚落。「我們在仰韶村的考古陸續已經做了100多年,但是還有許多未解之謎。」魏興濤說,如今的中心任務,是在古代社會的研究中探尋文明化發展進程,探尋中華先民如何一步步跨入文明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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