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王文興84歲辭世 「文字的苦行僧」一天只寫30字

記者陳宛茜/台北即時報導

「我把每個字當音符,我的小說就是模仿樂譜。」小說家王文興9月27日辭世,享壽84歲。他的身影被導演林靖傑紀錄在紀錄片「尋找背海的人」,片中只見只見他手握鉛筆在紙上敲打,整個人隨著敲打的節奏震動搖晃,彷彿一名正在施法的巫師。文字對他來說,是巫術,也是音符。「我想在文言文與白話文之間,找到一個適合現代華文小說的語言。」這是王文興終其一生追求的目標。

王文興的三部長篇小說猶如人生三部曲。「家變」寫於王文興27歲到33歲,體現青少年的反叛;33到58歲寫「背海的人」,刻畫中年人的人生體驗。他在耳順之年動筆「剪翼史」,歷時13年完成,反思人生下半段遭逢的困厄,「初讀悲哀、最後豁然開朗。」

這三部長篇的共同特色,是充滿王文興自創的新字、新詞、符號與空白,以及大量的注音符號。王文興受訪時解釋,用注音符號而不用文字,是要減弱「字」的視覺形象,為讀者帶來更多音韻與節奏感。他也會憑感覺自創新詞,如用「那一臺」形容梔子花。因為他認為梔子花的形象是寬廣而非細長,不適合用細長的「株」形容,他決定用「臺」形容,「臺有寬廣、結實與濃密的感覺。」

而這些新詞與新符號,都是王文興為了阻止讀者「速讀」而設下的「障礙」。「慢讀時,任何一個字都是阻礙。」為了掌握讀者閱讀時的呼吸,他創造新字與空白,「強迫」讀者跟著作者的節奏一起呼吸。

「當我忠於自己想要的感覺,有自信讀者和我也會有一樣的感覺。」王文興說,進入他小說世界的訣竅是「慢讀」。「讀者的任務是去盡量符合、適應小說的節奏;符合了節奏,才能了解小說的真相。」

王文興為讀者創造的小說語言,他的高中同學、建築師李祖原認為「設計性格濃厚」。李祖原指出,「家變」綜合了古文用字的方式,現代口語的表達,以及英文造句的手法,同時也重視文字的視覺效果,單字的重複以及字句的倒裝應用,「使得小說中每個句子看來似極生澀,但又非常熟悉」。這種高明又弔詭的句法,是「家變」成功之處。

王文興其人溫潤如玉,個性低調謙遜。他大學時代和同班同學白先勇、歐陽子、陳若曦一起編「現代文學」,掀起台灣文壇的驚滔駭浪。然而白先勇、歐陽子、陳若曦等,足跡跨過半個地球,而王文興四十多年來,卻穩穩留在台大外文系教書,安安靜靜地只是讀書、只是寫作。

王文興每晚必提筆寫作,但不在書房,而是家裡走廊盡頭「兩個榻榻米的空間」,擺上桌椅、小電扇與檯燈。他形容這個空間「什麼都是簡簡單單的」,牆上有窗但「都是毛玻璃看不清楚」,樓下是停車處,時有嗡嗡人聲。他形容這空間是「家裡一個偏遠、隔絕的空間」,他必須「規定這樣一個角落」才能創造他的世界。

他的寫作宛如「紙上苦行」,也像一場與文字的搏鬥。王文興曾向記者透露,他20多歲寫「十五篇小說」時,一天可以寫150多字;27歲動筆寫「家變」,一天只寫60字。但到了「剪翼史」,一天只能寫30多字。一周固定寫四天,一次寫兩個小時,足足花了13年完成。

小說家王文興9月27日辭世,享壽84歲。圖為他在老家紀州庵留影。(本報資料照片)
導演林靖傑紀錄片「尋找背海的人」,紀錄王文興以文字苦行的身影。(目宿媒體提供)

寫完「剪翼史」,王文興說不再寫長篇小說,要「踏進世界、學會生活」。好幾次在台大附近的舊書店遇到王文興和太太陳竺筠。陳竺筠是王文興剛返台任教時的學生,兩人攜手半世紀、幾乎不曾分離。如果說王文興是「文字的苦行僧」,這場漫長的苦行,還好有妻子的溫柔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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