瘂弦為台灣文壇打造黃金盛世 卻感嘆「沒有完成自己」

記者陳宛茜

92歲辭世的詩人瘂弦,一生精采跌宕。他歷經戰爭離亂,赴台後身兼詩人、編輯與評論家,創辦詩刊與出版社,還曾在話劇中演國父拿下影帝,成為台灣現代文壇重要的奠基者。但他在90歲時受訪回首一生,卻認為「我就是一個沒有完成的人」,感嘆自己詩寫得太少,「世界上最大的悲劇,就是沒有完成自己。」然而瘂弦鼓勵扶植無數文壇新秀、打造台灣文壇的黃金盛世;創辦的「創世紀」詩刊邁向70周年,持續往瘂弦曾許願的「世界最長壽詩刊」邁進。瘂弦批判自己的「未完成」,其實是為他人創造了許多「完成」。

瘂弦17歲那年跟著學校南遷流亡、參軍來台。1953年參加詩人覃子豪擔任班主任的中華文藝函授學校詩歌班,正式提筆接下現代詩的火種。他在軍中想家時會躲起來拉二胡,認為二胡「啞啞的聲音」可以表達他思鄉的心情,創作便以「瘂弦」為筆名。母親和故鄉是瘂弦這輩子永遠的遺憾,曾告訴記者「如果可以讓我用一輩子的浮名換和媽媽過一輩子,我肯定換。」

瘂弦21歲提筆寫詩,不到30歲詩藝便達到顛峰,卻在40歲前停筆。和瘂弦一起創辦「創世紀」的「詩魔」洛夫,寫詩卻寫到生命最後一刻,兩人形成鮮明對比。「瘂弦停筆」一直是台灣詩壇的世紀之謎,他自己也說不出原因,只說「詩的創作是嬌嫩的藝術,停了就接不上」。但他和記者閒聊時曾透露「有幾首詩鎖在抽屜」沒發表,應是對詩作要求過高不願輕易示人。

瘂弦對於自己一生只寫了一本詩集,始終耿耿於懷。他曾跟女兒感嘆詩寫得太少,「爸爸一生的文學與人生,都失敗了。」女兒卻回「沒有什麼比失敗的人生更像一首詩。」父女之間的對話就像一首詩。

瘂弦主編聯合報副刊逾20年,和主編中時人間副刊的高信疆共同撐起台灣文壇的黃金年代。瘂弦曾說,他和高信疆跟作家「交朋友」的方式迥異。高信疆喜歡吃飯邀稿,他則長於寫信,「很少作家不回我的信」。

詩人瘂弦92歲辭世。(圖/台灣文學館提供)
1968年,作家林海音鏡頭底下的詩壇二弦—紀弦(左)與瘂弦。(圖/洪範書店提供)

「尊敬文字的年代,一張紙都不能丟。」他從台灣移民到加拿大時,帶著3000多封與文人交往的書信一起移民異鄉,還打造了一間收藏室好好收藏。「我們寫了大量的信,純潔、認真、值得懷念。」瘂弦說,珍藏這些信件等於珍藏一個時代,「不是我多麼重要,是我接觸的人重要;不是我多麼了不起,是我接觸的時代了不起。」這些書信如今都成為研究台灣文學的珍貴史料。

瘂弦雖然不再寫詩,但他擔任文學編輯多年,提攜鼓勵了許多如今的文壇大家,包括小野、林懷民、席慕蓉、蔣勳、吳晟等人,對文壇的貢獻不亞於寫詩。他形容許多文學編輯「只採花、不種花」,但他的原則是「採花又種花」。遇到作品不夠成熟的新人,瘂弦不直接退稿,而是寫信告訴作者「你很有希望,已到發表邊緣」。作家蔣勳高中時寫了一首詩送給瘂弦看,當時他對創作毫無信心,瘂弦卻挑出其中兩句大讚,蔣勳從此一路寫下去。

瘂弦回顧自己詩作,認為許多都是對家鄉的懷念,形容自己這一代是「一棵樹拔出來移栽到新的地方」,創作是「把異鄉變成故鄉的過程」,痛苦卻動人。他的最後一部作品「瘂弦回憶錄」,以動人的口述歷史帶領讀者回到自己顛沛流離的前半生,受訪時感慨「我認為我們經歷的悲劇超越了人類負荷的極限,是悲慘中的悲慘」,痛惜這樣驚心動魄的時代「沒幾部長篇小說留下來紀念」。瘂弦曾說如果再提筆寫詩,寫的還是故鄉;他雖然沒能再提起詩筆,卻用一部回憶錄完成了再寫故鄉的心願,也為他這一代人所經歷的驚心動魄留下文字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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