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癒加州╱蒙市舞社命案 映照長者孤寂

隨著美國華人長者人數的迅速增長，孤獨感預計將成為這一群體日益嚴重的公共衛生問題。美國2023年一項調查研究顯示，在數千位華人老年受訪者中，約26%的人感到孤獨，這一水平遠高於美國老人16.9%的比率。

2023年農曆除夕夜發生在蒙特利公園市的大規模槍擊案，引起了人們對華人社區長者孤獨問題的關注。72歲的槍手陳友艮(Huu Can Tran，音譯)，在一家廣受華人長者歡迎的舞蹈俱樂部裡開槍，造成11人死亡、九人受傷。

案發後陳友艮飲彈自盡，其作案動機可能永遠不得而知。但曾與槍手接觸的熟人們在受訪時，共同描繪了一個孤獨、痛苦、支離破碎的男人形象——「獨來獨往」、「很少與人接觸」。

用跳舞來擺脫孤單

在槍擊案發生前，華人社區舞廳裡的老年舞者們是一個隱密的團體。「來跳舞的人大多獨居，離婚或喪偶。跳舞是他們唯一的社交活動，」一位牛姓倖存者說。

案發時，牛就站在舞廳入口旁，距離槍手僅兩米。「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地板上血跡斑斑，」牛回憶道，槍擊案發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睡不好，只要聽到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被嚇醒。

但到今天，牛的女兒仍然不知道父親在2023年的除夕夜經歷了什麼，她甚至不知道父親會跳舞。牛說：「我們不常交流。女兒在美國出生長大，接受美式教育。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計畫，和我很不同。」

在搬到美國之前，牛是中國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部門經理。他說當年為來美國放棄一切，但後來的生活卻並不如意，他的美國夢也逐漸被語言和文化障礙消磨殆盡。後來，他成為一名市場小販，穿梭於美國各州販賣小商品，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女兒。

對於那晚死裡逃生的經歷和創傷，牛從未向身邊人提起過。他說：「我基本上沒有朋友。我們第一代移民，整天忙著賺錢謀生，哪有時間交朋友？」

華人之間語言障礙

「我沒有一個朋友」，91歲的獨居老人馮先生也這樣說。馮住在洛杉磯華埠，這裡是南加州人口最密集的居住區域之一。他所在老年公寓共有270個單位，且幾乎所有居民都是華人。

「我們有語言障礙，」馮從中國深圳移民來美，講普通話，但公寓裡的大多數居民聽不懂他的話。為了打發時間，馮依賴中文電視節目，只要在家，電視幾乎始終開著。

馮說，即使是講廣東話的居民——這裡最常見的語言，互相也可能無法溝通，中國的方言太多了。資料顯示，中國有普通話、吳語、湘語、粵語、客家話、贛語、閩語、晉語、徽語和平話10種主要方言，以及129種方言變體。

這些語言差異造成溝通障礙，也加劇了孤獨感。馮經常站在臥室窗邊凝視窗外，他注意到一位年長居民「每天坐在公寓院子裡發呆，從早到晚。」

馮在美國生活30多年，退休前在一家中餐廳裡烤鴨，每天工作超過10個小時。繁忙的日程和家務使他幾乎沒有時間社交或學習英語。

和牛先生一樣，馮的子女也住在南加州，卻很少見面，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會聚在一起。馮說：「他們接受美國教育，跟我的想法很不同，我們在一起也不知道要談什麼。」

在華人眼中的孤獨

就像哈姆雷特（Hamlet）的多種詮釋一樣，孤獨也有不同的體驗方式。

對於大多數華人長者來說，與家人的疏離是孤獨感的主要來源。

與美國大多數老人不同，華人長者往往更期望從家庭獲得更多的支持和互動，而非依賴朋友。根據對大芝加哥地區3159名美國華人長者的研究，缺乏陪伴是他們感到孤獨的主要原因。另一項針對60歲及以上華人參與者的調查研究發現，與成年子女和配偶的關係不佳被認為是導致孤獨感的關鍵因素。一位受訪者表示，「最糟糕的情況是孩子們不願探望父母。」

Anthropology & Education研究顯示，在華人移民家庭中，父母和孩子通常以不同的速度適應文化，並有著不同的期望，這往往造成疏離甚至衝突。此外，皮尤研究中心指出，亞洲父母對學業表現的重視往往使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距離加大。

USC英文版報導：

Loneliness and Isolation Among Chinese Older Adults Exacerbated by Language Barri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