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時精選／必要之惡：犬貓血液捐獻模式之爭

在北加州一間寵物醫院的零下冷凍庫內，整齊排列著一袋袋標示清楚的新鮮冷凍血漿。每袋血漿都可能拯救一條生命：吞食毒藥的黃金獵犬、有出血障礙的柯基犬或感染犬瘟熱的小狗。

這些血漿袋外觀無異，但其內含的液體來源卻截然不同。有些血液來自像55磅重的比利時馬利諾犬這樣的捐獻者，牠的主人註冊讓牠參與模仿人類志願捐血系統的犬類社區血庫。

其他血液袋的歷史更具爭議性。這些血液來自加州的捐血犬舍，數百隻犬貓生活在封閉的「圈養殖民地」中，成為全職血液供應者。長期以來，這些圈養動物為滿足日益增長的先進獸醫護理需求，提供了穩定的血液供應。

法律令殖民地須逐步關閉

數十年來，加州規定獸醫只能從州內的封閉殖民地購買血液，這一系統被認為能確保血液產品安全且捐血動物無疾病。獸醫院若自行為患者收集血液，則不能銷售。

2021年州立法者承諾，以社區血庫取代封閉殖民地，並命令開放長期被封存的檢查報告，接受公眾檢視。但這項法律附帶了關鍵條款：僅犬類封閉式殖民地需關閉，且須等到社區血庫穩定供應與其匹配時才逐步淘汰。

經過三年，目標尚未達成。獸醫們表示，若失去圈養捐獻者供應的血液，許多急需救治的狗將因傷病而死。這對希望關閉封閉殖民地的人構成兩難。

《洛杉磯時報》調查，封閉殖民地截至2024年9月仍生產超過97%的犬類血液產品，包括全血、紅血球和新鮮冷凍血漿，加州仍無法擺脫這一系統。加州三家社區血庫之一的臨床主任波羅夫斯基(ken Pawlowski)說：「我不希望看到圈養的狗；」「但此刻，這是必要之惡。」

檢查報告及相關文件揭示了更多殖民地運營細節，例如未限制健康動物作為捐獻者的年限，殖民地也無需披露每年被安樂死的數量。動物權利倡議者擔憂，若繼續依賴這些封閉殖民地，可能使加州的動物血液供應問題更複雜。

寵物護理與道德陷兩難

這一話題折射出寵物護理與道德選擇之間的矛盾，該問題在未來數年內可能持續爭議。

在加州唯一仍保留封閉殖民地的公司——動物血液資源國際公司（Animal Blood Resources International）的紀錄顯示，其設施每三周從至少50磅重的狗身上提取約一品脫的血液。這些血液隨後被冰封，運送到沙加緬度郊外的一個小鎮進行加工，部分血液會分離為新鮮冷凍血漿等成分。該公司提供給加州及其他地區獸醫的價格表顯示，血液產品的價格從約100美元到超過700美元不等。

1970年代中期，考夫曼(Pat Kaufman)住在隆波克市(Lompoc)時，她12歲的米格魯犬傑克被診斷出患有脾臟癌，需接受手術。獸醫診所成功移除傑克的脾臟後通知她來接狗。然而，在她趕到診所的半小時內，傑克因失血過多而死亡。牠需要輸血才能存活，但當時沒有血液可供使用。「他們告訴我：目前並沒有狗的血庫，」考夫曼向《洛杉磯時報》回憶道：「我說：也許應該有。」

大約十年後，考夫曼遇到一位想創辦動物血庫的獸醫，於是兩人一起展開了業務。她最初設想了一種類似人類捐血的模式：寵物主人自願讓他們的狗和貓捐血，但州監管機構提出限制。根據規定，捐血動物需要生活在封閉的殖民地，以限制行動範圍，避免接觸疾病。

長期以來，加州動物血液供應的唯一來源是兩家公司：考夫曼的公司及非營利血庫Hemopet。幾年前退休並將公司賣給首席執行長霍納（Scott Horner）的考夫曼表示，她支持向志願者血庫轉變，但認為這種模式無法滿足需求。她說：「這是一個美好的想法，但可能無法實現。」

考夫曼創立的公司如今成為全美最大的商業血庫之一，目前與三個封閉殖民地簽約合作，這些殖民地每年接受農業廳的檢查。根據2022年報告，這些殖民地約飼養650隻捐血犬和530隻捐血貓。2019年一份檢查紀錄顯示，其中一個殖民地的幾乎所有捐血犬都是專門繁殖而來。

一名承包商Feather Ranch Kennels在洛斯巴諾斯（Los Banos）經營一個圈養200隻狗的封閉殖民地，周圍是一片空曠、貧瘠的農田，並有數排加蓋的鐵鏈圍欄。在其網站上，該公司宣傳小狗、狩獵犬訓練課程和領養計畫，但未提及任何血庫業務。業主穆勒（Phil Mueller）拒絕接受採訪。

獸醫：捐血模式有分岐 供應不足是共識

在德哈馬縣（Tehama County）科寧鎮（Corning），Skyline Sporting Dog經營一個飼養281隻狗和336隻貓的捐血犬舍，該犬舍也為動物血液資源公司提供血液產品。根據2022年報告，業主賴特（Tom Wright）在一次簡短採訪中告訴《洛杉磯時報》，他正準備結束營業。「我受夠了，」他說：「受夠了動物權利團體總是試圖讓我們成為犯罪者，只因為我們與動物打交道。所以我決定放棄。」

他表示，關閉封閉殖民地的推動對加州的血液供應產生重大影響。「他們會如願以償，而加州將再也無法獲得任何血液供應，」他說：「我們目前有大量的未完成訂單。」

業者：捐血犬照護嚴格

克雷默指出，捐血犬接受的照護「與任何家養寵物一樣好，甚至更好」。他提到，公司使命是幫助拯救加州的寵物生命，而加州擁有全美對動物血庫最嚴格的規範，每個設施還有監督獸醫負責。他說：「我們對過去30年來供應安全、合乎倫理且可靠的獸醫血液產品，為寵物提供唯一可行的選擇感到非常自豪。」

他表示，自新法實施以來，供應給加州獸醫的犬類血液已減少32%。加州獸醫協會米勒(Grant Miller)表示，獸醫界對於哪種捐血模式更好存在分歧，但多數人一致認為血液供應不足的問題非常明顯。他表示，現在關閉封閉型捐血殖民地，對加州寵物健康將是災難性的。

BluePearl Veterinary Partners全國血庫主任雷斯佩斯(Meghan Respess)表示，有些血液產品可能需要多達六個月才能取得，特別是貓的血液產品。她指出，BluePearl旗下的110家寵物醫院每年進行大約8000次輸血，全國社區血庫網絡，包括加州的兩個血庫，擁有約700隻犬和300隻貓，其飼主志願讓牠們捐血。然而，這些醫院需要現有捐血數量的三倍，才能在五年內實現所有血液產品自給自足的目標。

醫院需求量大 難自足

「這確實是一個重大的問題，可能影響某些寵物的治療能力。」她說：「可能需要轉至其他地點，或等待更長時間來獲得血液產品，前提是產品能夠找到並運輸到位。」

2019年，當加州立法者提交一項允許志願者血庫與殖民地並行的法案給州長紐森時，他果斷否決。紐森希望完全關閉封閉式殖民地。兩年後，逐步淘汰捐獻動物殖民地的法案再次提出。隨著州長簽署，該州還取消禁止公開檢查報告和其他紀錄的嚴格隱私規定。

當《洛杉磯時報》去年索取這些檢查報告時，一位州律師在聲明中表示，州監管機構與國際動物血液資源公司對於應刪除哪些內容存在分歧。農業廳發言人萊爾表示，當談判破裂時，該公司起訴了州政府，以保持關鍵細節的私密性。《洛杉磯時報》介入這場訴訟，最終法官命令州政府公開許多細節。紀錄顯示，州政府並未設定狗作為血液捐獻者的年限，並將領養計畫視為可選項目。

儘管新的封閉式殖民地相關法律旨在提高透明度，州官員去年開始在檢查報告中省略了以前包含的大部分信息，例如飼養和死亡數量。萊爾表示，州政府更新檢查報告的格式，以強調關鍵主題並簡化後續審查，以應對新血庫的建立。他說，新的格式是以聯邦檢查報告為模型。然而，聯邦檢查報告包括每個設施的狗數量。

捐獻者時間長度未設限

萊爾表示，農業廳已提議加強監管，要求封閉式殖民地血庫每季報告所有動物的狀況，包括在「完成計畫角色」後被安樂死或領養的動物。但仍未限制健康的狗或貓作為捐獻者的時間長度。

當立法者考慮允許志願者血庫在加州運作時，Hemopet總裁多茲（Jean Dodds）對於像她這樣的封閉式殖民地（2022年擁有86隻捐獻犬）被指不人道的說法感到不滿。多茲未提供評論，但她曾在2021年的立法聽證會上說：「我們需要確保血液得到檢查，捐獻者在捐獻前幾天接受檢查，或者他們每次捐獻的血液都要檢查傳染病，以確保我們不會給患病的受血動物帶來痛苦，甚至，天哪，死亡。」

在沙加緬度郊區El Dorado Hills的Insight Veterinary Wellness Center，柯基犬快速喘息，緊盯著繁忙的手術室。一袋用完的鮮凍血漿掛在牠的金屬籠門上，這是牠在因凝血障礙進行常規絕育手術時所需的生命線。這些血漿來自該醫院的新社區血庫。

對於該血庫和寵物醫院的臨床主任波洛斯基（Ken Pawlowski）而言，這隻柯基犬成功的輸血是多年努力的成果，包括引導血庫法案通過立法機構。他知道社區捐獻模式需要時間才能超越封閉式殖民地，但當他看到《洛杉磯時報》提供的數據時，仍感到震驚。「天哪，」他說，截至去年9月，該州的三個社區血庫共售出2萬5868毫升的全血、紅細胞和鮮凍血漿，而封閉式殖民地則售出98萬1350毫升。

另一家社區血庫——位於灣區的Brave Unity Blood Bank for Animals的所有者卡爾森（Kimberly Carlson）表示，社區血庫需要數年時間才能趕上。他說：「建立它們並不容易，讓人們自願讓寵物成為捐獻者也很困難。」

（原文來自洛杉磯時報，撰稿記者為Melody Gutierrez and Alene Tchekmedyian，原文連結：

‘A necessary evil’: The captive dogs whose blood saves lives

https://www.latimes.com/california/story/2024-12-17/dog-bl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