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呼喚奇蹟的光》書如醇酒
2015年,安東尼杜爾以小說「all lights we can not see」《呼喚奇蹟的光》榮獲普立茲文學獎。
這本書是以二次大戰為背景,敘述一位住在巴黎的法國小女孩瑪麗蘿兒,與一個熱愛電訊科學、住在德國埃森的男孩韋納,在戰火烽煙之下的遭遇和邂逅。
2017年,我在讀書會中和書友們一起讀原作;那一年,股市偶爾陣痛,房市平穩;矽谷的生活,庭院靜好,我們晃著手中的紅酒,隨著書中的情節去探討兩個年輕人如何在命運的牽引下,在海岸小鎮聖馬洛相遇,像在看一場電影,而安東尼杜爾正是導演。
瑪麗蘿兒視力逐漸退化,父親為她精心設計了社區模型,帶領她辨識每一個建築的方位和距離。她原只想按著父親安排好的路徑走完一生,然而平靜的生活在1940年德軍攻陷巴黎後瓦解,擔任法國博物館館長的父親帶著瑪莉蘿兒被迫走上逃亡之旅。館長手中緊緊握住的是女兒的手,和一把收藏博物館的鎮館之寶(火焰之海)的鑰匙。
同年,在德國,一個男孩韋納和妹妹生活在貧病交錯的環境,為了避免走向不見天日的礦坑,熱愛電訊科學的韋納選擇了參軍。
在納粹的旗幟之下,許多人被迫逃亡,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告別即可能是永別。戰爭從新聞報導中一步一步逼近現實生活,館長將(火焰之海)的鑰匙交給女兒後,就再也沒能回家。為了能讓下落不明的父親能夠聽到她的聲音,瑪莉蘿兒利用閣樓上的小電台夜夜朗讀父親送她的書《海底兩萬里》,這一位看不見光的女孩勇敢地藉廣播傳達著訊息。
韋納雖然瘦弱但智商過人,尤其在電信和電機方面表現得特別突出;在軍隊裡,他服從一切命令,破壞各種地下通訊。相較於心思單純的瑪莉蘿兒,他更顯得充滿疑惑和不安。但是他卻被收音機中傳來的聲音深深吸引,那彷彿是天籟,開啟了他對美好未來的想像。
法國女孩遇見德國男孩
「他正要把耳機遞給佳妲,忽然之間,他聽到線圈之中傳來小提琴的琴聲,弓弦劃過琴弦,樂聲高亢急促,清晰純淨,他試著穩穩按住調頻栓,第二把小提琴加入,室內似乎落入緩慢迴轉的漩渦…那個備有四個端子接頭和拖曳天線的小收音機,動也不動地端坐在兄妹兩人之間的地板上,宛若奇蹟。」(p39.)
作者採用分光鏡切入各種生活的細節,從兩個孩子的視角去透視兩種人生態度:法國人在強權之下頑強地團結在一起,而德國人在戰勝者霸氣的統馭下惶惶不安地茍活,故事在兩種環境之間交替,將我們的心懸在斷崖的半空中,忽而萬丈深淵,忽而穹蒼萬里,手中的那一只杯子早就空了,卻依然被緊緊握著,唯恐洩露了心中的震撼。
那一夜,我們輪流唸著每一章節中最觸動人心的一段;但是,進度十分緩慢,我們在字裡行間吸吮著那一場戰爭的血和淚。作者不作冗長的議論,運用蒙太奇的手法專注地用鏡頭說故事。
瑪麗蘿兒找路時,我們在一旁牽著她的手;韋納修理電器時,我們也陪著找線路, 這就是安東尼杜爾的文字魔力。不知不覺地,我們都走入了那一個已成為歷史的戰爭。
透過安東尼杜爾的描繪,迫害者的惶恐和加害者的猙獰都是那麼鮮活。法國人設法在德軍監視之下維護通訊網,而德軍卻不斷破壞並貪婪地索取更多的資源。儘管戰爭已告終,燒殺擄掠的事件卻層出不窮,在一片斷垣殘壁間,男女主角終於相遇,韋納認出那天使般的聲音,瑪麗蘿兒欣喜地遇見了知音,如果不是這場戰爭,這該是多麼幸福的一刻。然而,在滿目瘡痍的戰後,生命留給他們的真是少得可憐,搜遍了櫃子才找出一小片乳酪,而時間卻無情地流逝。
德國男孩決定放走這一位飽經滄桑的法國盲女,女孩也把寶藏的鑰匙交給了他,他們都想竭盡所有去幫助對方,希望能突破硝煙重圍,迎來和平的曙光。
安東尼杜爾運用平實筆觸闡述德軍將領追逐(火焰之海)的貪婪,更藉著一個男女主角相遇的場景,反映出人性的光輝,這一段只占全書的百分之一,卻是一個高點,既有「此情可待成追憶」的悵惘,更呈現出「此生無憾」的氣魄。
身處明亮卻忽略光的存在
讀完了原文書後,我開始旅遊,在德國參觀東西柏林,留連於法國邊境小鎮,書中的情節不斷重現。2020年疫情爆發,全球在病毒肆虐之下陷入黑暗。
2022年2月24日爆發俄烏戰爭,接著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衝突,瀰天烽火、硝煙四起,螢光幕上呈現的人間煉獄已經超越了當年的二戰,殘酷的戰爭場面遠甚於1940年代,它不再只限於安東尼杜爾筆下的世界。
處於強權爭霸的形勢下,世界被迫邁入了更真實的戰爭,更多無辜的百姓被迫遠走他鄉、流離失所。
安東尼杜爾的文字鏗然有聲地烙在書頁上:「我們以為光芒總是耀眼,其實當身處在明亮的世界裡,我們常忽略了光的存在。只有在四下一片黑暗的時候,我們才會注意到,光的出現,除了帶來視野之外,也同時帶來了溫暖與希望。」
在旦夕存亡之際,每個人都在努力證明自己一息尚存。危機激發了潛在人性深處的光芒和最真摯的愛。當生命在瞬息之間化成灰燼,人們卻勇敢而真誠地捍衛生命中最有價值的寶藏。最後支撐人們熬過苦難的正是靈魂深處的互信和真誠的愛。這本書值得一再翻閱、品賞,它是那苦難時代中孕育的一杯醇酒,愈陳愈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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