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韓江「素食者」 刻畫欲望與救贖

綜合報導

韓江在作品「素食者」一書中寫道:「我再也沒辦法忍受肉的味道。只有植物能讓我平靜,讓我渴望。就這樣倒立著,變成一棵樹吧……」

在開始不斷做著充滿殺戮和鮮血的噩夢之前,英惠只是個生活平凡至極的家庭主婦,無數失眠的夜晚和夢中恐怖的景象令她飽受折磨,有一天,她突然無法再吃肉、無法忍受肉的味道,成為了一名「素食者」,這個小小的舉動不但讓她的婚姻陷入危機,並且成為一連串失控之舉的開端。

英惠的姊夫是個藝術攝影師,正陷入創作的低潮。他從妻子那裡聽說小姨子英惠的臀部至今還留著胎記,突然產生了久違的靈感,身上彩繪著花朵的全裸男女交合的場景,從此鐫刻在他腦海裡。他想要在英惠的裸體上作畫,並拍攝成影片。英惠成為姊夫的模特兒之後,身上的花朵彩繪竟然讓她不再受到夢魘困擾,也重新燃起她的肉體欲望……。

「素食者」由三個章節構成,每章分別以不同的視角刻畫行為日趨極端的素食者英惠。在她斷絕食物的過程中,融合了關於暴力、美、欲望、罪和救贖的疑問。書中出現多種意象:絢麗的盛開花朵、直挺的陰鬱樹木、花瓣大小的藍綠色胎記、血淋淋的垂死動物與飛翔之鳥,有性的符號,卻非刻意強調煽情。作者行文如詩,捕捉瞬間掠過的情感來勾勒角色無奈又痛苦的命運,有如一則黑暗預言。

「素食者」最初於2007年在南韓出版,是南韓首部被拍成長片的作品。這本書有了譯者黛博拉·史密斯(Deborah Smith ) 的熱情,推動英國和美國的出版社出版。史密斯學了韓語之後,透過翻譯此書的過程掌握了它。伊朗籍的美國作家波羅奇斯塔·卡普爾(Porochista Khakpour)在為紐約時報撰寫的書評中說,史密斯呈現了散文中可怕的寧靜和冰冷的恐怖,句法和措辭既柔和又尖銳,永遠不會像糟糕的翻譯常常使某些東西變得變得機械。

各界評論:

「素食者」是一本會讓人一直想讀下去,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事的小說。崩壞的結局在一開始就若隱若現,但我們還是抱著興奮的期待和悲傷的預感繼續往前,就像人生。如果哈姆雷的問題是To be, or not to be,那在「素食者」中就是「吃,或者不吃」。雖然整體的氛圍是壓抑悲傷的,但也因為小說人物的坦率,而讓人有了一種平靜安慰、甚至愉快的感覺。—林蔚昀(作家)

黑暗夢魘、升溫中的緊張、令人戰慄的暴力……這部南韓作品真教人過癮……這是一部官能、刺激和暴力的小說,充滿了強有力的意象、駭人的色彩與讓人不安的質問……逐句讀來,這個故事精彩無比……很難有作品可與之匹敵。—衛報

這是韓江第一部在美國問世的作品……小說風格是寫實、心理描述的,絕無留給讀者這是篇童話或變形神話的迴旋空間。我們都喜歡讀女孩的魚尾巴變成了人腿,或胳臂變成了樹枝的故事,但是一個人卻不可能成為一株綠色植物。主角英惠似乎沒有理解,這一切讓她變得危險與受到詛咒。—哈潑雜誌

這部短短的小說是我讀過最駭人的作品之一……既刺激又富想像力……作者展現了在這個講究禮貌的社會中,自然、性別與藝術如何相互衝撞……那些勇於建立自己身分認同的女人都會被處死。敘事清楚地告訴我們,韓國禮教的壓力謀殺了她們……讓人坐立難安的小說。—Julia Pascal,獨立報

韓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她的作品在斯德哥爾摩瑞典學院展出。(美聯社)

書摘節錄:

妻子吃素以前,我並不覺得她是一個特別的人。老實講,初次見面時,我沒有被她吸引。不高不矮的個頭、不長不短的髮型、泛黃的皮膚上布滿了角質、單眼皮的眼睛和稍稍突起的顴骨,一身生怕惹人注目的暗色系衣服。她踩著款式極簡的黑皮鞋,以速度和力度適中的步伐朝我所在的餐桌走了過來。

平凡的妻子

 我之所以會跟這樣的女人結婚,是因為她沒有什麼特別的魅力,同時也找不出什麼特別的缺點。在她平凡的性格裡,根本看不到令人眼前一亮,或是善於察言觀色和成熟穩重的一面。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舒坦。如此一來,我就沒有必要為了博取她的芳心而假裝博學多識,也無需因為約會遲到而手忙腳亂,更不用自討沒趣地拿自己跟時尚雜誌裡的男人做比較了。我那25歲之後隆起的小腹和再怎麼努力也長不出肌肉的纖細四肢,以及總是令我感到自卑的短小陰莖。這些對她來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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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我期待的那樣,她輕而易舉地勝任了平凡妻子的角色。她每天早上6點起床,為我準備一桌有湯、有飯、有魚的早餐,而且她從婚前一直做的副業也或多或少地貼補了家計。

妻子只有一點跟其他人不同,那就是她不喜歡穿胸罩。在短暫且毫無激情的戀愛時期,有一次,我無意間把手放在了她的後背上,當我發現隔著毛衣竟然摸不到胸罩的帶子時,莫名地稍稍興奮了起來。難道說她是在向我暗示什麼嗎?想到這,我不禁對她另眼相看。但觀察結果顯示,她根本沒有想要暗示什麼。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難道只是因為她懶得穿,或是根本不在乎穿不穿胸罩這件事?與其這樣,還不如在胸罩裡加一片厚實點的胸墊。這樣一來,跟朋友見面時,我也好顯得有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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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順利。今年,我們已步入結婚的第五年,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熱戀期,所以也不會迎來什麼特別的倦怠期。直到去年秋天貸款買下這間房子以前,我們一直推遲了懷孕的計畫,但我想現在是時候要個孩子了。直到2月的某天凌晨,發現妻子穿著睡衣站在廚房以前,我從未想過這樣的生活會出現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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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站在那裡做什麼?」

我原本要打開浴室燈的手懸在了半空。當時凌晨4點多,由於昨晚聚餐時喝了半瓶燒酒,所以我在感受到尿意和口渴後醒了過來。

「嗯?我問妳在做什麼?」

我忍受著陣陣寒意,望著妻子所在的方向。頓時,睡意和醉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妻子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冰箱。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卻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懼。她披著一頭蓬鬆且從未染過色的黑髮,穿著一條垂到腳踝的白色睡裙,裙擺還微微地往上捲起。廚房比臥室冷很多。如果是平時,怕冷的妻子肯定會找一件開衫披在身上,然後再拿出絨毛拖鞋穿上。但不知她從何時開始光著腳,穿著春秋款的單薄睡衣,像聽不見我講話似的楞楞地站在那裡。彷彿冰箱那裡站著一個我看不見的人,又或者是鬼。

失序的開始

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夢遊症?妻子像石像一樣佇立在原地,我走到她身邊。

「妳怎麼了?在做什麼……」,當我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時,她居然一點也不驚訝。她不是沒有意識,她知道我走出臥室,向她發問,並且靠近她。她只是無視我的存在罷了。就像有時,她沉浸在深夜的電視劇裡,即使聽到我走進家門的聲音也會當作看不見我一樣。但眼下是在凌晨4點漆黑一片的廚房,面對400公升冰箱泛白的冰箱門,到底有什麼能讓她如此出神呢?

「老婆!」我看到黑暗中她的側臉,她緊閉著雙唇,眼中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冷光。「……我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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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準備的晚餐只有生菜、大醬、泡菜和沒有放牛肉或是蛤蜊的海帶湯。

「搞什麼?因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就把肉都扔了?妳知道那些肉值多少錢嗎?」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打開冰箱冷凍庫的門。果真都被清空了,裡面只有多穀茶粉、辣椒粉、冷凍青椒和一袋蒜泥。

「至少幫我煎個雞蛋吧。我今天累壞了,連午飯都沒好好吃。」「雞蛋也扔了。」

「什麼?」

「牛奶也不會送來了。」「真是荒唐無稽。妳的意思是連我也不能吃肉了嗎?」「那些東西不能放在冰箱裡,我受不了。」她也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吧。我盯著妻子的臉,她垂著眼皮,表情比平時還要平靜。一切出乎我的意料,她竟有如此自私、任性的一面。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是一個這麼不理智的女人。

「妳的意思是,從今以後家裡都不吃肉了?」

「反正你只在家吃早餐,中午和晚上都能吃到肉……一頓不吃肉死不了人的。」

妻子應對得有條不紊,似乎認為自己的決定很理性,很妥當。「好吧。就算我不吃,那妳呢?從今天開始,妳再也不吃肉了嗎?」她點了點頭。

「哦?那到什麼時候?」

「……永遠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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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傷腦筋的是,她再也不肯跟我做愛了。從前,妻子總是二話不說地滿足我,有時還會主動撫摸我的身體。但現在,只要我的手碰到她的肩膀,她就會悄悄躲閃。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了她理由:

 「到底怎麼了?」「我很累。」「所以我才說要妳吃肉啊。不吃肉哪有力氣,以前妳可不這樣。」「其實……」

 「什麼?」

「……其實是因為有股味道。」

「味道?」

 「肉味—你身上有肉味。」

韓國首爾的一家書店裡,民眾搶著閱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韓江的著作「素食者」。(路透)
書名:素食者 譯者:胡椒筒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取自博客來網站)

南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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