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韓江「少年來了」  揭韓光州抗爭事件傷痛

綜合報導

韓江:「在尊嚴與暴力共存的世界,每個角落、每個世代,都很有可能出現下一個光州……」

「那些鼓起勇氣迎向軍隊的少年,是在光州事件裡決定留下來的少年,也是母親在518那夜帶不走的少年;是那些代替我們赴義的少年,也是至今仍像影子般穿梭在你我身邊的少年。」

韓江繼「素食者」之後,「少年來了」是第二部被譯介到歐美,再獲全球矚目的力作。出身光州的韓江,以父親的學生東浩為主角,蒐集資料、訪問生還者寫下的小說。用小說家的眼光詮釋光州事件,探討當事者心理動機。透過不同的角色發聲,呈現出事件的殘忍、倖存者的無力與愧疚,人類內心的黑暗與暴力,以及良心、勇氣與希望。

繼上一本長篇小說「希臘語課」推出之後,韓江決定下一本小說要寫人生中最燦爛耀眼的故事,於是試圖想要從兒時記憶中挖掘開朗陽光的記憶碎片,但是卻發現自己遲遲無法下筆。就在沉澱許久過後,她看見了埋藏在內心深處已久的「5.18民主化運動」,也就是發生在1980年5月18日,為期十天的光州事件。出生於光州的韓江,正是在發生這起歷史事件的前幾個月,和家人一起遷移至首爾生活的。後來每逢過年過節,就會聽聞親戚在低聲耳語著「這件事」,作者原以為自己早已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那段記憶反而愈漸清晰。

人類的暴力與慾望,是作者韓江多年來不斷探討的主題,並試圖拼湊出完整答案。韓江每次在執筆寫作時,都會思考「為什麼我會對人存有這麼多狐疑?」

隨著韓江不斷寫小說、寫詩,這個問題變得更加鮮明,最終,她決定正視那段不該被毀損的光州記憶,重新拼湊起關於那起事件的種種。如果說,「素食者」講述的是個人與社會對個人所施加的暴力,那麼這本「少年來了」,就是在講述國家對人民所施予的暴力。

作者的話:

這本書不是為我個人而寫,我想將這本書獻給我的感覺、存在,以及在光州民眾抗爭中不幸身亡者、倖存者,還有罹難者家屬。……最終,不是我幫了他們,而是他們幫了我。

我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寫了一本書而已。

韓江在義大利馬拉帕蒂文學獎得獎感言:

「我無法逃避這本小說」

「我帶著受罰的心情坐在書桌前」

「如果我不把它寫出來,就到不了任何地方。」

「我只是想讓人感同身受,理解那些被殺害的人,以及那些倖存下來並遭受光州事件後遺症的人。」

各界評論:

韓江以獨特的敘事風格,訴說南韓1980年歷時10天的光州事件,及其在韓國心理、精神、政治面掀起的陣陣漣漪,讓我洞悉光州年輕人當年受到的殘酷暴行。她的文筆質樸卻情感濃烈。─衛報2016年推薦書單

非看不可的作品,深具普世性,能引起深刻的共鳴……它讓我們撕心裂肺,悸動縈繞心頭久久不去,它讓我們時而懷抱夢想,時而悲痛哀鳴……。—紐約時報書評

啟發人心……故事毫無冷場……小說家最終重建出來的,不僅是優秀地記錄韓國歷史格外波動爭議的那一段,期間所發生的人民受難事件,更是用文字證明了人們願意甘冒受苦、被捕、甚至用自身性命交換,只為了信念去反抗,或在他人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舊金山紀事報

韓江的文字清澈且含蓄內斂,她以極其溫暖的筆觸,處理令人震撼的慘烈題材。—泰晤士報

「少年來了」確實站在小說的位置,把光州事件帶到讀者眼前這些角色代替沉默的生者和死者,說出他們的憤怒、悲傷、無力與尊嚴。在我們尚未能說出真話之前,先讀小說吧。當這些微小的聲音都被聽見了,那小說就自由了,才能回報我們更多的現實。─陳又津(小說家)

一字一句如整座光州碎裂的玻璃,尖銳地點醒小說家的另一重使命:我們拿著的筆,是槍是劍,只為正義而鳴響,只為光亮而揮拔。我們拿著的筆,也是針是線,縫合那些被遺忘的模糊血肉,在歷史的傷口上繡出一朵燦爛奇花。寫下,只為被記得。─劉梓潔(作家)

小說簡述:

很荒謬吧,拳頭怎麼可能贏得過槍呢?

1980年5月,韓國光州市民與學生組織示威遊行反抗全斗煥政權。15歲的少年東浩和朋友正戴,也一起參加了示威活動。當政府派軍隊進駐光州冷血鎮壓,軍人開始開槍射殺市民的時候,東浩害怕地逃走躲了起來,並且親眼目睹正戴被當街射殺。

東浩愧疚之餘,來道廳的尚武館找尋正戴屍體,遇到了負責處理遺體入殮的女高中生恩淑,以及年輕的女裁縫師善珠,受她們請求留下來幫忙,也因此認識了館內負責調配人力與物資的男大學生振秀。

在協助無名屍體登記的工作時,東浩不時對自己的懦弱感到自責。幾天後,軍方即將攻入道廳的那晚,東浩下定決心要堅守到最後……

到底為什麼他死了,我卻還活著?

因為處理過屍體、從此無法再吃肉的恩淑;在拘留所遭遇非人對待的大學生振秀;背負著入獄汙點、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善珠;未能即時勸說兒子東浩回家的母親,他們剩餘的人生從此都懷抱愧疚,懷念著那名鼓起勇氣迎向軍隊的少年……。▪

書名:少年來了 作者:韓江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書摘節錄:

第一章  雛鳥

一開始那些人並非躺在尚武館裡,而是躺在道廳民眾服務室前的走廊上。你眼神呆滯地看著一名穿著光州須皮亞女中夏季制服的姐姐,與另一名穿著便服、年齡相仿的姐姐,她們倆正在用溼毛巾將一張張沾有血跡的臉擦拭乾淨,把彎曲的手臂伸直、緊貼臀部兩側。

「你來這裡做什麼?」

穿著校服的姐姐抬起頭,拉下口罩問道。她那微凸的圓滾滾大眼,帶有幾分可愛,分成兩邊的麻花辮上岔出許多細毛。她的毛髮給汗水沾溼了,緊貼在額頭與太陽穴的位置。

「來找朋友。」

你放下了原本因受不了血腥味而捏住鼻孔的手,回答道。

「你們約在這裡見面?」

「不,他是那些人之一……」

「那你快去確認看看。」

你仔細觀察沿著走廊牆壁擺放的二十多具遺體,若要認屍一定得從臉部到身體全都仔細端詳一番,但因你內心充滿恐懼,實在難以長時間緊盯久看,於是便不自覺地頻頻眨眼。

「沒有嗎?」

穿著青綠色襯衫、袖子捲起的姐姐挺起腰問道。原以為她和穿著校服的姐姐是同儕,但看見拉下口罩的面孔以後,推估應該是二十歲出頭才對。她的肌膚泛黃、毫無血色,脖子也十分纖細,看上去感覺有些虛弱,唯有眼神給人精明幹練的印象,嗓音也格外清晰明亮。

「沒有。」

「全南大學醫院和紅十字醫院的太平間都去確認過了嗎?」

「嗯。」

「那他家人呢?怎麼是你在找他?」

「他家裡只有爸爸,但在大田工作。他之前是和他姊住在我們家。」

「市外電話今天是不是也不通?」

「不通,我撥過好幾次了。」

「那他姊呢?」

「他姊從星期天就沒回家了,所以我在找他們。聽附近居民說昨天軍人在這前面開槍時,看見我朋友中槍了。」

穿制服的姐姐低著頭插了句話:

「會不會只是受傷,正在住院治療中?」

你搖了搖頭回答:

「如果只是受傷,他一定會想辦法打電話給我。他應該知道我們會很擔心他。」

穿著青綠色襯衫的姐姐又說道:「那接下來幾天你都來這裡看看,聽說之後遺體都會送到這裡,因為槍枝造成的傷亡人數太多,醫院太平間已經放不下了。」

穿制服的姐姐正在用溼毛巾把遭到砍傷、深紅色喉結外露的年輕男子遺體擦乾淨,並用手掌將那死不瞑目的雙眼闔上,再將毛巾放入盆內搓洗擰乾,血水從毛巾滲流而下,還濺了幾滴到水盆外面。穿青綠色襯衫的姐姐捧著水盆起身說道:

「你有空的話可以幫我們一天忙嗎?我們現在急缺人手,工作內容不難,只要把那些紗布剪一剪,幫那邊那些人蓋上就好。如果有人像你一樣要來找人,就幫他們掀開紗布供家屬確認。不過那些人的臉部受損程度滿嚴重的,可能要讓家屬看到衣服和身體才能徹底辨識。」

******

「……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把臉遮起來?」

老先生指著那些白布蓋到頭頂的遺體問道。

你猶豫著,想要逃避協助確認的義務,每次碰上這種時候,就會使你遲疑,因為要是掀開那條沾染血跡和屍水的白色紗布,就會出現皮開肉綻的臉、被刀砍斷的肩膀,以及在襯衫領口間腐爛的乳溝。每到深夜,那些畫面便清楚浮現在你腦海,就算是睡在道廳本館地下室用餐廳椅子排成的床,也會突然驚醒。你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那些刺刀砍向你臉部與胸部的幻覺,實在太過真實。

你走在前頭,帶著老先生前往最角落的那具遺體。你的身體彷彿被一顆大型磁鐵用力推開,不自覺的想要往後退。你為了贏過這股推力,把肩膀向前縮著行走。當你彎下腰準備掀開紗布時,藍色內焰下正流淌著半透明的燭液。

靈魂究竟會在他們的軀體旁待多久呢?

難道是因為靈魂像翅膀般拍打,才使得燭火頂端不停搖盪嗎?

南韓埋葬光州民主化運動罹難者的墓園。(取自維基共享資源)

(取自博客來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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