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上鋪的女孩(下)
春來自山東,是一個寡言少語的女孩。記得有一次外出,乘坐的公共汽車陡然一停,旁邊的一個中年女人踩了春的腳,痛得春叫了起來。中年婦女非但沒有道歉,反而責怪春大驚小怪,嚇到了自己。春非常氣憤,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而那個女人一直喋喋不休地教訓春太過嬌氣。
春氣得憋紅了臉,一拳打在女人的肩膀上。女人吃了一驚,大聲嚷嚷,春不說話,握緊拳頭,怒目相向。女人有點害怕,終於閉嘴。我們也大吃一驚,平日裡和善忍讓溫和大度的春,竟然主動出拳。春說她從小嘴笨,不會吵架,一生氣,就更張不開口,所以氣急了便會動手。
進入大二後,女孩子們紛紛談起了戀愛,春與我們班裡的學霸墜入愛河。戀愛中的春開始變得小女人起來,臉上終日漾著笑意,說話的語氣柔和嬌嗲許多。我們嬉笑著調侃春,春漲紅了臉惱羞地和我們打鬧。
一日午後,春終於放下了英文,捧起了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愛情詩。花季少女,無憂無慮,戀愛中的女孩,整個世界都沁潤愛情的芳香。自此春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給了熱戀中的學霸,和我聊天閒逛的時間驟然減少。難得的一個周日午後,我和春走進久違的小花園,分享彼此的愛情故事。站在紫色的丁香樹下,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尋找象徵愛情的五瓣丁香。
八○年代中期,正逢台灣校園民歌風靡大陸。青春年少的我們,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美麗的裙襬穿過春天的風沙,與歌聲一起飛揚。「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麼想。」我和春,手拉著手,哼著歌,漫步校園。
偶然間又聽到這首歌,那些美好的、單純到極致的往事,輕輕冒出記憶的土壤。大學時代最親密的閨密,住在我上鋪的山東女孩春,已經是一所大學的教授,著作等身,桃李滿天下。年少的我們,曾經無話不談,時隔多年後,重逢在網路,似乎已無話可談。
最初還有日常的問候,疫情三年,連簡單的問候也免了。那些曾經的美好,訴說不盡的青春往事、校園友情,在漫長的歲月裡,化成光陰故事裡的一縷輕煙,漸漸淡去。正如歌中所唱的「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
愈來愈陌生的舊友,不知你是否記得我們曾經上下鋪的青春時光?記得你曾用搓衣板為我洗過床單?往事歷歷,我都記得,親愛的春,始終記得你的笑,記得你的真,記得年少歲月裡的所有美好和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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