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

那天在店裡看到一個洋娃娃，讓我想到小時候的第一個洋娃娃。那個時候父親在美國工作，因為想念我和妹妹，於是郵寄了一個洋娃娃到台灣給我們。

當時我們住在眷村裡，全村都是布衣糲食，別說要有一個洋娃娃了，就是有個布娃娃都不容易。當我收到這個洋娃娃時，村裡的大人、小孩都以好奇的眼光看著它。我也並不感覺對這洋娃娃十分親近，洋娃娃是藍眼睛、金黃色的頭髮，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長成這個樣子的！

它眼睛上有長長的睫毛，並且還會眨眼，平躺下來眼睛就會閉起來，豎起來眼睛就會睜開，這和鄰居小孩的布娃娃相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大部分小朋友的布娃娃都是髒兮兮的，而這個洋娃娃是用塑膠做的，所以髒了還可以擦乾淨，衣服也可以脫下來洗，並且腳上還有一雙紅鞋。

我很少帶洋娃娃出門，大部分的時間它都是躺在我的床上，有時小朋友會到家裡來看我的洋娃娃。為何我不帶她在村子上走呢？總覺得她和村上所有的人都不搭調，不知道會引來羨慕或是嫉妒的眼光，但是肯定知道遇到頑皮的男孩，會把它丟在地上或是抹上泥巴，所以洋娃娃一直都是處在室內乾乾淨淨的。

不知何時，我的幼兒園老師得知我有一個金髮碧眼的洋娃娃，於是便問了我是否可以借用來排聖誕晚會的節目？節目中有耶穌基督在馬槽裡誕生，三位由東方來的博士、大天使及小天使們唱著聖詩；而我則是扮演聖母瑪利亞，帶著我的洋娃娃包裹起來，當作剛出生的耶穌。

我的戲很簡單，就是從頭到尾坐在那裡，偶爾伸出手去照顧一下耶穌，就這麼坐在那裡一個晚上，動也不需要動，更沒有台詞。後來這個節目年年都有，年年我都是做聖母瑪利亞，到了小學的教會聖誕節目，我還是做聖母瑪利亞。我常常在想，找我做聖母瑪利亞，必定是因為這個洋娃娃，因為我毫無演技。

幾個月前，有朋友拉我進一個劇團上台演舞台劇，我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演過舞台劇，唯一的演戲經驗就是演聖母瑪利亞，一個晚上坐在那裡不用動，也不用說話。他告訴我正好，要我演的就是慈禧太后，就坐在那裡，頂多是兩句台詞。我不經查證，竟然答應了。後來發現何止兩句台詞，那一幕全都是慈禧太后在說話，想要打退堂鼓也不成，除了支持劇團，只有打鴨子上架。

後來劇團成功上演，一票難求，我這唯一的處女秀也算是功成身退。想想聖母瑪利亞和慈禧太后的戲還是有差別的，但是所有的緣起，全是由我父親從美國寄回來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