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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人奮進的蝶橋

一九八六年六月,離七月一日還差幾天,區中教科來電話要派一個人參加緊急會議,三位主任都脫不開身,就派我去了。原來是要組織學生在黨的生日那天,參加中山門蝶式立交橋竣工典禮,同時也慶祝天津中環線全面通車;要求我們學校出三百名學生夾道歡呼,對服裝、花束沒有具體要求,強調愈喜慶愈好。科長布置完,局長強調:這項任務是區委直接布置的,時間緊,任務重,就不另開校長會了,散會後馬上回學校,要立刻向校長匯報。

當時我在天津第六中學做德育教師,學校剛和一牆之隔的誠友莊二中合併不久,我們原來的校長任黨支部書記,誠友莊二中的湯校長任校長。學校正在定編定崗,我是文革六七屆初中學歷,湯校長剛找完我,說我學歷低,讓我自尋出路調走,或者由教育局統一調配。當時女兒剛上小學,離家很遠,我每天蹬小三輪車接送,不想離開學校,再說我非常熱愛德育處工作。那段時間,是我最愁悶的時候,但是蝶橋通車,卻讓我興奮異常。

蝶橋離我們學校極近,步行五分鐘。原來是個十字路口,車輛十分擁擠,經常堵車,學生遲到了,要是說聲堵車了,換來的都是老師的寬容。橋共三層,因為對稱的兩條車道像巨大的蝴蝶翅膀,人們都稱為蝶橋。設計者,是位三十歲的中專畢業生,叫胡習華,報紙、電視一直在宣傳。中專學歷的他,就像一道光,給初中學歷的我帶來希望。

回到學校,正巧在樓道碰到湯校長,他說正在開行政會,讓我進去直接匯報。我從來沒參加過行政會,面對合校後那麼多校級和中層幹部,即便平時很熟悉的,此刻也顯得有一種陌生的壓迫感。

他們興致勃勃地聽我說完,有的提議讓學生自己從家裡帶一束塑料花,那樣最省時省事;有的說讓學生做幾朵大的紙花扎在一起,一手一個花球……。湯校長突然問我的想法。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就想了:學校有一些舊的竹子掃帚,鋸下前面一尺半帶枝條的,四根一把兒,用大紅縐紋紙做成紅花,往上一黏緊了就行。那時沒有校服,學生一律淺色上衣,揮動一律的紅色花束,絕對搶眼。湯校長非常贊同,說這麼大的事,就買新掃帚做。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指定整個活動由我負責。

我們確定初二年級全體參加,八個班,正好三百多人。因為期末,都進入複習準備考試了,為了不影響學生學習,我把做花束的材料分發給各班後,專門請幾位手巧的老師在會議室培訓班幹部做花。兩天的時間,三百多把花束全都做好了。我舉著手提擴音喇叭,帶著全年級在操場上揮舞著花束演練了兩次,湯校長說:「真夠熱烈的,都趕上朝鮮群眾歡迎貴賓了!」

七月一日一早,蝶橋下站滿喜笑顏開的居民。我帶的隊伍開始是四路縱隊,後來變成兩路,再變成一路,在歡樂的人群中擠過去,我們的位置在蝶橋翅膀下層的車道上。每條車道邊上,都是揮動著花束的隊伍,離我們近的,除了中小學生,還有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還有解放軍戰士。聽得見鑼鼓聲、秧歌聲,就是看不見在哪兒,人太多了。「改革開放,造福人民」、「真抓實幹,美化津城」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一輛掛著工作證的汽車緩緩開過來開過去,突然,停在我們隊伍中間的路段上,車上下來幾個人,和一位班主任說著什麼,遠遠地見班主任和同學們很高興。

過了一會兒,我走過去,發現兩個陌生的中年婦女站在我們學生身後,手裡還舉著我們的花束。一旁的班主任告訴我:剛才來了車上下來一位戴著胸章的工作人員,是天津電視台的,說整個蝶橋就咱們學校的花束氣勢恢宏,還說應該把咱們安排在頂層才對。他們要了花束,讓那兩個人站在這,儀式開始後,要給咱們學校錄像,還要給特寫鏡頭。

忽然,鼓樂齊鳴,花束立刻舞動起來,蝶橋頓時成了翻騰的巨龍。戴著紅彩綢的汽車,一輛接一輛緩緩而來,車上是各行各業的代表,肩頭斜披著鮮紅的綬帶,其中就有設計者胡習華,可惜我不認識。車上的人們揮著手,橋上的人們舞著花。車隊前後,都有電視台的轉播車。

第二天上班,在鍋爐房打水時遇到湯校長,他說:「咱們的鏡頭還不短,還給個特寫。這是咱們合校後第一次參加社會活動,也是對我們學校整體工作的展示。」我是多麼感動啊,絕對沒想到「是對學校整體工作的展示」,立刻說:「其實這個活動還應該繼續,暑假由語文組布置我和蝶橋的詩歌徵文,美術組布置宏偉的蝶橋繪畫展,這是一次難得的愛國主義教育。」湯校長提著暖瓶,一直看我,讓我寫個詳細計畫交給主任。

必須一提的是:八月的一天,就在這座蝶橋上,鄧小平親切接見了設計者胡習華,誇他「幹得好」。當李瑞環市長說他學歷雖然低,但要破格提拔成為工程師,鄧小平說:「這是我們誰都不能反對的,這也是改革。」這是後來傳達文件才知道的。別人可能無所謂,但對我們學歷低的人,就是曙光。

不久,湯校長調走了,後來承蒙幾任校長關照,破格讓我擔任德育處主任,後來學校又併入立達職專,做德育處主任助理,新認識的老校長對我說:「只要我不退休,你就一直在德育處工作。」

直到二十年後的二○○六年,我又見到湯校長,他作為區教育督導,和很多校長來學校檢查工作。那是一個周一的早上,我在操場上主持升國旗儀式,不知道他也在台下聽講。我回辦公室剛坐下,湯校長進門就張誇:「我們走了那麼多學校,這麼多校長,都說你主持的升國旗儀式是最好的,尤其是國旗下的講話,話題來自學生,鼓舞學生。」當時我從美國看望孩子回國不久,帶回一美元紙幣做書籤,也不知為什麼,立刻抽出來送給湯校長做個紀念。

我真想告訴他,但怎麼也張不開口:自從蝶橋典禮後,我幾乎每天閱讀教育書刊,經常寫教育筆記,有的還在報刊發表;我多次被評為區級先進德育工作者,不僅是天津市家庭教育宣講團成員,還是中國家庭教育講師團成員,證書是全國人大彭佩云副委員長在北京親自頒發的。

回想起來,激勵我奮勇拚搏的力量,來自很多人和很多事,其中就有這座令我終生不忘的蝶式立交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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