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曹老師(下)

很快就是小學升初中全市統考了。八○年代初，國家撥亂反正，教育也變得愈來愈正規化。以往小學升初中並不需要考試的，現在居然不但要全市統考，而且考試成績儼然成為評價一個學校教學質量好壞的主要尺碼。

當時的文清路小學，從校領導到老師，都相當認真負責，非常重視學生的學習。為了能考出好成績，學校組織大家早自習，每天七點鐘便要趕到，老師早已在教室裡等候了。我們會帶上早飯，早自習結束後，匆匆吃幾口，然後正式上課。記得每天清早我都是睡眼惺忪，腦子糊里糊塗，夾上飯盒就跑，有一次忘記了帶勺子，還是一位同學借給我一雙筷子，才吃上早飯。

曹老師看我們如此緊張，便想辦法讓大家放鬆下來，考前兩個星期，他每天都帶領我們踢足球。我們學習了一天，頭暈腦脹，放學後，同曹老師一起踢踢球，流一身汗，回家洗個澡，腦袋便清醒了，晚上又可以接著學點東西了。

就這樣，我們心情輕鬆愉快地參加了全市統考，大都發揮得不錯，我和兩個同學還分別考取了全市第一名、第九名、第十名，我們五班平均成績斐然全校第一呢。

曹老師很為我們高興，也為他獨特的教學管理方法自豪。多年之後，師生重逢，他還提起了這件事，說：「當初統考前，我帶你們踢球，有人說我是在浪費時間。考試成績出來後，他們都沒話說了。可見，當初帶你們踢球是踢對了。」

離開文小後，有空我會回來看看老師。記得在初一時，我回來找曹老師，抱怨英語不好學。曹老師深表同情，告誡我說，語言與數學不一樣，只要多用多練，便能掌握。

還記得有一次，我與老同學郭華明一起去看望曹老師。那是一個夏夜，曹老師身穿白色背心，滿臉疲憊的樣子。他說，他剛與一位教導主任轉去到清水溏小學，在那裡擔任副教導主任，事務很多，不久家亦要搬過去。那天，我們告別時，曹老師堅持要送我們出校門。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仲夏夜天鵝絨般的天幕裡繁星點點，匯成璀璨浩瀚的星海；柔和的晚風輕輕吹拂，校園前的大水塘微波蕩漾，銀光閃爍；唧唧夏蟲聲，與陣陣蛙聲和鳴成一片……。我們一邊走，一邊聊家常。這一幕，多麼令人難忘啊。

曹老師後來又換了好幾個工作單位，那時沒有手機、微信，不久我離開家鄉去外地讀書，接著又出國，漸漸地，就失去了與曹老師的聯繫。

一六年夏天，我從國外回來，老同學崔強組織聚會。我在多年之後，見到了一直想念的董老師、曹老師。曹老師還和以前一樣精力旺盛、活躍，有些變白的頭髮染成時髦的黃色，說話還是那麼風趣，思維依舊那麼敏捷。他一直工作在教育界，現在市教研室從事小學數學教育研究，已成為小學數學教育權威，全省都有影響。那天，我們師生之間聊了很多、很久，可我怎麼也不曾料想到，這竟然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曹老師。

曹老師曾經對我們這屆學生--他的開山弟子，抱有很大希望。記得畢業時，他特意把我與幾個同學叫到辦公室，鼓勵我們說，希望我們將來能為文小增光，為家鄉增光。這麼多年過去了，時運所至，我們大都成為普通人。這些年，我既想念老師，又害怕見到老師，生怕讓老師失望。曹老師，你是不是真對我們失望了？

「昔日移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當年我們與曹老師相遇，曹老師還是一位英姿勃發不滿二十歲的青年，我們則是一群頑皮好動的少年，宛如一片生機勃勃的小樹林一樣。四十年轉眼過去了，曹老師的突然離去，宛如一棵大樹轟然倒下，不能不讓我們悲嘆、難過，悲生命之短暫，嘆命運之無常。然而，我們又能怎樣呢？我們唯有珍惜時光，在有限的生命裡，盡量多做一些對社會、對家庭有意義的事。

親愛的曹老師，雖然你匆匆離開我們，但你的音容笑貌，已經深深地銘記在我們的腦海裡。只要我們在，你就還存在這個世界中。我們永遠懷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