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河溝
一九六八年,我正上小學五年級。記得是正月三十的下午,幫父親貼好對聯,我拿著裝漿糊的空大瓦盆子,準備到小河溝去洗。小河溝在沙石黃土組合的公路右側,距離S公社衛生所只有五十米左右。衛生所坐北朝南,後面是大片水田和竹園。
父親是衛生所所長,過年職工都放假回家了,我家年年都必須留守值班。剛好母親是護士,一位老藥劑家也在所裡,這樣過年來了病人,衛生所照常能上班。再說父母都是外鄉人,也沒錢回老家過年。春節前夕,單位大門的對聯自然由父親貼,我幫忙。
我年齡小,可打算盤收款不是難事,比如患者看病取藥的費用,通常也只有幾角幾元錢,按要求登記收下就行了,等上班時再一一核對交會計。還有,過年人們忌諱到醫院看病,除非是急診。公路上車和人都寥寥無幾,三九寒天下大雪,晚上時有野獸從竹園窩出來,我按父親要求必須準點關大門。半夜急診只要有敲大門的,父母很靈敏能聽到。
走到小河溝旁,我蹬長石條搓衣板上洗瓦盆子。這時,從上游來了一群十幾條鯽魚,大的至少半斤以上,鯽魚不怕人,就在我面前慢悠悠過去了。小河溝,當然不只這一群鯽魚。成班的餐條魚最多,這種魚很小,喜歡浮在水的上層,小嘴一張一張呼吸。
較大成群的鯉魚較為少見,牠們通常一條或兩三條,保持距離,沿著河溝最邊緣「觀察」,沒發現人或白鷺的威脅,便瞬間向下游衝過去;如果下游有危險,牠立即緊急轉身游回上游。
小河溝哪來許多魚?原因是離公路以北約一百米、河溝的上游,有一口幾十畝的大青潭。大青潭隔河堤,翻過去就是漢代就已通航的潛水。民間傳說:漢元封五年(西元前一○六年),劉徹皇帝封天柱山(也稱萬山、皖山、皖公山)為「南嶽」,就是由這條大河逆流而上的。
老人們說,清代某年發大水,大青潭就是當年潰堤的口子。那地方很深,周邊農民世世代代都是種田的,沒有漁具也缺乏捕魚技巧,因而魚愈繁衍愈多。
我曾打算在那地方釣魚,可釣線下去沉不到底。再說潭邊緣是大堤的基腳盡是沙,時間站長了,基腳軟不拉幾的有點險怕塌下去。試了十幾分鐘,我知趣走開了。後來成為下鄉知青,落戶在大青潭南面的某農場,我一直沒看到過有人在那地方釣魚。
小河溝最寬處約一點五米,上游不來水時最深只有一米左右。農村「雙搶」插水稻秧苗時,公路涵洞下方有一個閘,幾塊長木板沿閘縫壓下去,河溝水很快就比水田位置高,看水人在溝旁挖一個口子,水嘩啦啦流入水田。
溝邊長滿了水草,開有我不認識的白花、藍花和紅花。衛生所老中醫說,河溝邊有「七葉一枝花」草本植物,蛇最怕這種花的氣味。
大堤管理人員春夏季節開閘放潛水,上游是天柱山麓沒有汙染,再往上就是發源地嶽西、霍山等山區縣。各種魚從閘中歡快地進入小溪、河流和水塘,大青潭、小河溝水非常清澈。那年代沒有自來水,衛生所食堂和周邊生產隊農民都用河溝水煮飯、燒開水,洗衣服、洗被子也在這裡。我家用水,都用小木桶一桶桶拎回家。
一個夏夜,大人們在公路旁樹下乘涼,我一個人躡手躡腳走到河邊,鑽到公路涵洞中摸魚。涵洞大概只有一米多高,好像是半弧形鐵製的,用石塊敲打,能發出聲響。涵洞兩邊堆積有大小不一無規則的石塊,其間經常藏有各種魚。
想到一個白天生產隊韓伯捉魚的情形:他裸著上身,穿著一條短褲兜,下涵洞不到半個小時,就抓到了十幾條用柳樹條穿著的魚。我模仿他,悄悄彎腰下去摸了十幾分鐘,果然逮到一條二兩(約一百克)左右的「鯰鬍子」。可那時魚多,吃魚像吃蔬菜似的,母親看了無所謂。再說都夜晚了,天又熱,誰願意為一條小魚弄腥了雙手。好在鯰魚生命力強,我將牠放回到小河溝,一會兒就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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