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的分享

在馬州洛克維爾（Rockville），我早上八點出門，計畫去附近的家電超市，購買打印機的墨水。

踩著厚厚的積雪，腳底咯吱咯吱作響，人行道上，一名瘦小的黑人女孩與我擦肩而過，她對我微笑，我也忙著補上一道笑臉。這邊的陌生人在狹路相逢，老外會主動問候，我還是不太習慣。

經過一條分岔路口，見到一名白皮膚中年人，頭髮蓬亂，戴一副深度眼鏡，高瘦且衣衫襤褸，抓起空紙杯，在馬路中間的隔離帶，向等紅綠燈的司機乞討。

人行道上的白燈亮著，還可通行，我忙掏出錢包，裡面除了各種卡，只剩一元鈔票。我橫穿馬路喊道：「Hello」，他扭頭，木訥接過紙鈔，嗡嗡地說一聲：「謝謝。」

此時綠燈亮，寒風颼颼，我裹緊羽絨衣，向Federal plaza挺進。

早上九點半，電器店尚未開門，旁邊的一元店已營業，我便坐在一元店門前的長木椅上，那裡暖和。

過了二十分鐘，一個人影閃過，急匆匆直奔一元店，這不是剛才那個流浪漢嗎？又碰到他了。收銀的小姐並沒攔他，他會來一場瘋狂的零元購？我正納悶著，幾分鐘後，從大門外進來一名男子，貌似商場的保安，難道來維持秩序？我等著看熱鬧。

一會兒，那流浪漢拿著一包蛋糕，從破褲兜翻出一元，遞給收銀員，她詫異地接過那張紙鈔。他付款了，我那不良的猜測落空。

他逕直地坐在長椅另一端，與我相距半米，那包蛋糕僅有兩塊，分別封裝，他先將一塊蛋糕放在長椅上，推給我，開始吃剩下的另一塊。這個動作，讓我有點恍惚，他並沒認出我，否則他不會有這個舉動。這邊商店的門外，偶爾會杵著一個乞丐，估計他將我也當成了乞丐。

我把那塊蛋糕擱到他腿上，用蹩腳的英語說：「我吃過了。」他嘟噥一聲，三兩下便將蛋糕囫圇吞下。然後，他拿出一張硬紙殼，撕成兩瓣，疊成鞋墊，插進透濕的皮鞋裡，為自己被凍得通紅的腳保暖。

刺骨的寒風從門縫鑽進來，我渾身直打哆嗦，再也坐不住了，轉進一元店，用銀行卡買了四包餅乾和一瓶礦泉水。留一包餅乾自己吃，其他的都送給他，他連聲致謝。

回去的路上，想起安徒生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最終凍餓死在大雪夜。給流浪漢施捨，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高尚，我只想做那一根小小的火柴，分享給流浪漢一點希望和良善的微光。我不會計較別人說，這種沒原則的施捨，會讓那些流浪漢更懶惰邋遢；選擇怎樣的生活方式，這是他個人的事，而面對困窘的對象，我給不給予施捨，這是我的事，我不可能當作沒遇見。

一個微笑，一句問候，一塊蛋糕，一點點小善，恰是這人間的一根根火柴，溫暖這冰天雪地的苦旅，讓蕭瑟枯槁的冬天不再冷漠。忘不了，流浪漢遞給我的那塊蛋糕，比我施捨給他的一元紙鈔，更彌足珍貴，我祈願這星火彼此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