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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森林之歌(一)

趙梅英/圖
趙梅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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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樣的物種中,神蹟與獵人駐足。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怎麼種樹了。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意識到他的一生就是樹,樹給予人生存的力量,但人卻一直在傷害它們。他常想,人很奇怪,一旦親近,就是傷害。

佛家說要報國土恩,這使他覺得和佛很親近。國土恩,他喜歡這種對萬物的慈悲。甚至他常常跪在土地,想要親吻抽長枝葉的樹木。

他寫著:「植被,不只是樹、草或無草的荒原景觀。」

因雙親過世早,經濟十分拮据,他一度在和服店謀生。和服店的布面美麗,經常繡著四季的植物或花朵、雲海,這是他首次對植物繪圖感到興趣。際遇也往往埋藏在日常不起眼的日復一日裡。

由於他經常須揹負布料等重物,頭總是被壓得低低的。為此有一天,他行經一座未經修整的植物林,意外發現不只要抬頭觀樹,更得往地下看。

於是他愛上了苔蘚,被這些小小喧鬧的生命深深吸引著。從此生命無分大小,植物的一切就是他的世界。

十六歲的青少年,際遇強迫他快速成長。扶養他長大的祖父過世,死亡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法會誦經,死亡的氣息幽玄,他在法華宗氣氛瀰漫中成長,但真正面對至親離世,對生死產生了難以排遣的疑義與憂傷。

從此,他的世界只有植物可解憂。

「我生於篤信宗教的家庭,自幼少時期即對生死存疑。為解決此一疑問,必須從事生物學研究。因此甫滿十六歲之時,便志於植物學。」

他聽到六道輪迴,上三善、下三惡,善有天人阿修羅人,惡有畜生餓鬼地獄。人是屬善的,但他常覺得人善惡不分,做為東瀛子民,引發的戰爭,更讓他感到不安。他喜歡植物,心想沒有植物道?寺院師父卻彷彿聽到他的疑惑心音似的,望著滿園修剪得安逸的植物與靜默的岩石說,除了六道,其實還有植物道與礦物道。

如何轉生植物道?

他問寺院師父,寺裡的師父笑著說,那只是一種萬物有靈的說法,這可能要去問植物才知道。

於是他轉向植物,但他喜歡的不是被修剪得失去植物生命力的假山假水。他記得祖父每一年修剪花園的植物群,所下的刀口都是一樣的,年年相同,彷彿傳承,也彷彿每一年植物的傷口都在同一個位置。植物有道,就像樹木轉化變成神廟的梁柱,轉成棺木。變成讓人喪失心智的鈔票紙、變成書紙、變成家具、變成一枝筆、變成算命仙卜卦的木板與筊,變成打人的藤條,一張床、一個書桌椅──想著、想著,他望著寺院的佛,莊嚴的木刻佛,木刻成佛,人卻難成佛。他凝視著這美,聞著木頭的內斂香氣。突然茅廁有人從門簾穿出,他不禁失笑起來,心想木材也可製成茅廁紙張。

莊嚴的佛與污穢的臀,都可能來自同一棵樹的好料與碎料。就像神社,他那時還不知道有一座島嶼的森林的未來,正等待他日後的抵達與發現。日後不僅神社是檜木、車站是木造檜木,連肉攤販切肉的木板或者泡腳的木桶都將飄著檜木香。Hinoki的發音甚至覆蓋了檜木的原音。

那時他只知道自己喜歡植物,只要人們不傷害它們,他就能成為生命縱有榮枯卻依然向光生長的植物迷戀者。他有「植覺」,他是山鬼,滯留島上的森林遊蕩者、前行者、研究者、發現者、辨識者、分類者。

為了尋找愛情的漫遊者,四處飄泊,最終走進了應許森林。這是一座專為無主孤魂所設的空間,一個交換之地,進入者可以得到他們意念中尋覓的情愛,意念無形卻如結界,從此他們也就困在裡面,忘記出來了,彷彿埋地的木棺,時間將使濕氣浸淫一切可腐朽的,但不會消失。

他就是被困在島嶼森林的異鄉魂(日後的台灣爺)。他不是為了尋找愛情,而是為了杉木才被困住的人。他愛樹,這是一種無言的愛。紅檜、松蘿、薄皮、水古杉、花柏,植物總是有很多的名字,就像古代的中國文人或者出家人。

百年成樹、千年成材,他愛這樣的時間感。

就像他那早凋的老友川上,死而未死,以另一種形式活在他的世界。他經常遇見川上,他的名字變成台灣植物。川上氏肋毛蕨、川上氏雙蓋蕨、川上氏鴨舌疝、川上短草、川上氏月桃、川上氏忍冬、川上氏堇菜──他們就這樣闖進島嶼在一個植物譜系還沒被命名的大時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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