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樓（一一）

「我們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外地，可是只要有可能，我們都要創造機會見一面不可。這是我這輩子沒有嘗過的滋味，愛的滋味，來得這麼遲。」她深陷的眼睛亮如明月，從瞳仁深處湧出來，帶著潮濕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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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次去出差，聽說吳菁病重入院，回來後我馬上去了醫院。吳菁躺在病床上，接著氧氣瓶。她臉上的那堆皺紋似乎塌了，橫豎立不住，剛打完一場大戰，藏在瞳仁裡又小又深的炭火一樣的微光，似乎熄滅了。剩下一個小黑點，無法聚焦，沒有溫度。

吳菁開口就說，她被氧氣罐「綁架」了，說她不願意那樣生活。出院之後，她抓緊寫完那部自傳，自傳完成之後，她就無後顧之憂了。

吳菁還是與平時一樣侃侃而談。醫生關照我只能坐一會兒，但她對大夫說，我來了，她病好了一半。

你讓她陪我多聊一會，不然我在醫院裡悶死了。我們竟聊了兩個多小時。

她說她要嘗試換肺。她知道換肺在中國還沒成功的先例，但她要嘗試。寧可死在手術上，也不願被氧氣瓶綁著過日子。

我佩服她的勇氣。她連續幾場大病，每次都從死亡邊緣走過來。當她手術後第一次照鏡子時，她不認識自己了。她發現自己的臉完全變了，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這是一個女人心理上無法承受的。她告訴我，她很長時間不敢照鏡子，但她還是挺過來了。

病弱的她躺在病床上，我驚異生命的力量。平時她生活中碰到任何事情，都會打電話給我。這次我明知她很虛弱，但還是講了幾個小時。我很耐心地聽她訴說，我知道有些話她沒有人可以講。（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