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與黃伯

三公與黃伯，一個是親戚，一個是好友，兩個就是「我的香港親友」。我這兩個親友，正是舊香港的兩個典型人物，從他們兩人的事蹟中，可以看到舊香港華人社會的狀況。

先說三公，他是我的一個遠親，在我的家族前輩中，是最後一個保持富貴而又住在香港的人家。

三公在九龍塘區擁有一座花園豪宅，小時候，我最期望的就是農曆春節到三公家拜年，因為三公和三婆給我們兄弟姊妹的「利是(紅包)」錢，是我們新年拿到所有利是錢總和的三倍以上，以當時我們的家庭經濟計算，這壓歲錢等於半年以上的零用錢。

每次帶我們去三公家拜年的，是最親近我們的叔婆，因為她和三婆早在廣東新會鄉下時，就是無話不談的閨密，也都是生長在新會的富貴人家。

三公由於從小家庭比較富裕，思想開放，很早就仰慕香港的文明，於是全家移民香港，並且很快融入香港主流社會，接受英語高等教育，深受英式文化薰陶；學校畢業後，三公投入香港政府服務，擔任輔政司署常任秘書，短時間就建立官商關係，融入上流社會。

老人家告訴我，三公曾在二戰期間拯救過一名英籍司級官員有功，於是戰後接收的香港政府，把渡海小電船的專利權授給他作為報答。可惜三公不善做生意，胡亂中被其他人侵占專利權，政府又沒有跟進，結果小電船經營變成幾分天下，後來三公雖有若干斬獲，卻白白喪失一個發大財的機會。

不管怎樣，由於三公有家底，又曾當過高官，在官商主導的上流社會仍很吃得開，依然是一個有頭面的富戶。

三公堅持的英式生活習慣，令我印象深刻，除了居家擺設西化，他們一家還非常講究衣著和頭髪，毫不苟且，很像英國人；無論出門到哪裡，男的像個紳士，女的像貴婦淑女，與當時香港的中下層很是不同。談吐夾雜英語，三公可謂是當年華洋高層社會的代表人物。

再說黃伯，我跟他熟落完全是因為他的兒子黃豪，是我在報界交往時的知交，我們一干人經常到澳門活動和進行文化交流。黃伯樂觀健談，重視兒子的成長和教育，因此也成為我談得來的朋友。

黃伯是在澳門居住的中等人家，原是書香世代，後來改在澳門從商，舉止很像傳統商人，喜歡穿著傳統華商的唐裝衫褲。他們的生意與香港傳統商家很有聯繫，經常出入港澳，但他非常欣賞香港的中西貿易文化。

當年的港澳華人交往頻密，親密得有點像兄弟。黃伯父子的行為和信念，很能代表當年港澳中產階級的傳統，與西化的香港華洋社會比較，多一點中國化，但非常相似。

最令我感興趣的是，黃伯在兒子中學畢業後，跟隨傳統，憑關係聯絡到一位香港資深的出版發行商，要兒子前往香港跟隨他學做生意，頗有由鄉入城學藝的味道。後來我就是在那出版社認識黃伯的兒子黃豪，當時黃豪就是擔任這家出版社經理的助理。

綜觀黃伯一家行徑，讓我看到香港、澳門傳統華人社會中階階級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