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牧鴨回憶(上)

上世紀六○年代，是我的小學階段。大概四、五年級的暑假，我都會到叔父所在的廣州石榴崗的一個國營農場去度過。那裡離廣州不遠，但在當年，城市的規模不大，雖離城市中心不遠，已經是山丘、農田，水網的天下。我們從廣州廣衛路坐至石榴崗總站的公交車，達到總站後，再走過一個山丘，就到了一片臨近珠江的平疇，這就是叔父所在的農場。

農場地域較大，田地種植了一些水稻和其他經濟作物，它的最大特點，則是珠江水的小支流縱橫期間。流過農場有一條稍寬的支流， 我們私下將其稱之為「石榴河湧」，因為河湧兩岸分別栽有一排石榴樹。

在靠近山丘的路旁，是兩排小平房，作為農場職工居住的宿舍及場部。當然還有一些簡易的棚屋，作為雞、鴨及牛的居所。該農場是廣州市屬的一家國有農場，主要職責是養殖三鳥（雞、鴨、鵝）和養牛，三鳥、牛奶供應廣州副食市場，同時也種植一些如水稻、木瓜、石榴、楊桃等嶺南經濟作物。

我住在叔父簡單的家。農場的一切於我絕對是新的天地，不論是生長中的水稻，還是其他經濟作物，或者是養殖的雞、鴨、牛，一切都很新鮮，都充滿生命力。而在城市，除了街道、房子、汽車，偶然見到的一兩隻雞，就是熙熙攘攘的人了，植物、水網、雞鴨成群是絕對見不到的。

還記得農場有一賴姓青年場員，名「南清」，他是我廣州的鄰居，年紀比我大幾歲，我稱他為賴哥，那時他大約二十歲左右。他的父母其實是養父母，湖南人，他的廣州話地道，應是廣東某地的人，他只讀完小學便參加工作自食其力了。

每當周六日休息，我們常常一起玩。知道我到了暑假，他便極力慫恿我到農場去體驗另類生活，他說放鴨的種種好玩之處吸引我。當然，他說的我都相信，我也十分期待能夠去農場住上一段時間，過一下離開家庭的農場生活。

他在農場是養鴨員，職責是每天放鴨。所謂放鴨即早上將鴨從鴨棚成群放出，趕到附近的河湧，讓鴨子們覓食、活動，早出黃昏前歸，然後回到鴨棚，點數，再餵食一些飼料。平時他一個人趕著群鴨在外一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積極慫恿我到農場過暑假，找個伴估計也是一個原因。

徵得父母的同意，我如願跟著賴哥到了農場，那天我問他：「鴨為什麼要放養呢？」他說放養的好處是讓鴨子有機會在河湧吃一些小魚小蝦，減少飼養成本，還可以讓鴨體得到鍛鍊。如此養成的鴨子，鴨的品質特別好，是上等肉食鴨肉。其實跟隨賴哥放鴨，也是我在農場度暑假最期待的。我想像一大群鴨子在河湧遊弋覓食，時而傳來某鴨的一聲特別高昂的鳴叫，河水盪漾，兩岸綠色的植物在陽光照耀下泛著綠光，我們划著一葉小艇，與群鴨相伴，這是多麼美好的景象。

到農場第二天一早，賴哥便穿好工裝，戴上草帽，拿上一些大米及一隻簡易的銻煲，將其裝在一個頗大的布袋裡，我聽到裡面有陶瓷碰撞的聲音，可能裡面還有碗瓷等餐具。他特別叫我拿上一根長半米、直徑如拳頭一般大的（已劈開一半，並把竹節打通）半爿竹片子。我奇怪地問：「這半爿的竹片子有什麼用？」他說：「你到時就知道了。」我們來到鴨舍，賴哥熟練地打開鴨舍欄門，兩百幾隻鴨子便「鴨鴨鴨鴨」地興高采烈魚貫而出，場面熱烈壯觀動人。鴨群出欄，鴨舍空空，我看見鴨舍一邊的簡易草窩，散落著不少白白的鴨蛋，這應該是昨晚或今早母鴨生下來的，看得我心花怒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