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底下不乘涼

俗語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意思最清楚不過，按華人社會傳統習慣，祖輩辛苦創業就像一棵大樹，除了可乘涼，更希望後人繼承並發揚光大。

在西雅圖（Seattle）工作生活，我認識一些華人商家，特別是與年長者聊天，偶爾間說及要求子女孫輩接管家業的話題，眾人由衷地說：「膝下有子女孫輩，考慮將名下物業完全交付後輩接管很正常。畢竟艱辛勤力種下的樹，已經枝繁葉茂了，可以讓後人在樹下乘涼，從此安享天倫之樂。」年長者這種心態很自然，應當理解。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些華人商家往往卻又因此事擾心煩躁。

甄先生與太太移民美國長達三十年，在離唐人街二十英里外南郊經營中餐館，早出晚歸打拚，苦心經營的中餐館生意很不錯。甄先生與太太心滿意足，有計畫將中餐館交給孩子管理。

兩老有四個孩子，大兒子是律師，大女兒是會計師，兩人先後購屋搬往紐約和舊金山，成家立業而且已有孩子，每逢傳統佳節才回家探望爸媽，別說留宿一晚，甚至連飯菜未嘗一口，說走就走，幾乎把之前的家當成旅館，要想將中餐館交給他們管理，簡直是天方夜譚。

無可奈何的兩老，將希望寄予即將大學畢業的小兒子和小女兒。小兒子聽罷，說中餐館理應由妹妹接手比較合適；妹妹搖搖頭，說應由哥哥經營比較恰當。事情擺明了一個現象，兩老操勞的中餐館是一筆有形財富，所有的子女都不想在長輩搭起的大樹底下乘涼。

又如趙老先生由經營小五金生意開始，一角一分錢節儉起來用於購置物業。流年似水，如今他擁有多家店鋪，長期以來，大家眼見趙先生樂於公益事業，遺憾的是，趙先生一生未婚，幸得有義子和義女。義子和義女對趙先生孝順有加，他將義子和義女視如己出，彼此感情濃厚。

趙老先生見自己身體欠佳，有一天，打電話叫來律師，有心將名下店鋪交付義子和義女。他真心地說：「義子和義女都是好孩子，貼身照顧父親多年，所以打算還健在時，將所有物業交由他們打理。」

但義子和義女知道後，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們的理由十足，說自己的工作稱心如意；他們認為身為趙老先生的義子和義女，照顧父親是本分與責任，可見義子和義女沒有絲毫想在「大樹底下可乘涼」的心態。

趙老先生先是長嘆一聲，接著伸出雙手緊緊擁抱義子和義女：「今生今世擁有你們兩個孩子，本人已經非常幸運與幸福了。」

在華人社會，往昔「大樹底下可乘涼」的傳統習俗，與現實生活產生強烈碰撞。華裔子弟受本地社會環境影響和薰陶，思想觀念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由「大樹底下可乘涼」到「大樹底下不乘涼」， 看似「可」字改為「不」字，一字之差，其蘊含的意義迥然不同。並非華裔子弟不敢擔當，而是選擇走向獨立生活，不想依賴在長輩的大樹下過日子。

這一來，有很多年長華人也認同，身為長輩更應該支持後輩走好自己的人生正確道路，開拓創新，擁有更加燦爛的人生，就如一棵樹苗茁壯成長，鬱鬱蔥蔥地高聳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