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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與舞蹈

王羲之的〈喪亂帖〉(局部)。(圖/久彌提供)
王羲之的〈喪亂帖〉(局部)。(圖/久彌提供)

中國字的造型變化多端,奇特,且獨一無二。這種特點造就了中國特有的書法藝術。書法之精要,非我這淺嘗者能窺其堂奧,但在臨帖之際,也感受到一些妙趣。

我一直覺得書法藝術和舞蹈藝術有相似之處。乍看兩者相差太遠,書法是呈現在紙上,不會改變的靜態的墨跡線條;而舞蹈是瞬息萬變的,在沒有錄影技術之前,如船過水無痕的動態身體藝術。

其實說書法像舞蹈,從精神層面來看,也不是什麼新看法,張旭寫字要看公孫大娘舞劍,想來就是要把舞劍的韻律和氣勢,融會貫通,呈現在他的書法裡。懷素在他自敘帖裡引用張禮部讚美他的字說:「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不也是用動態事物形容靜態書法的氣勢和韻律?而這兩句話用來形容舞蹈的動態氣勢,也同樣恰當。

黃庭堅說他寫字的運筆,有得自觀船夫搖櫓。船夫搖櫓,雖非舞蹈,但也有一定的方法和韻律,所以書法和舞蹈兩者雖表面看起來相差很遠,但藝術的精神和運作相似之處,是有跡可循的。

書寫過程中,隨筆畫之需要,筆桿或左傾、右偏,或前伏、後仰,有些像筆和字在紙上的舞池共舞,筆和字互相牽引,曼妙迴旋,至於是筆領著字,還是字領著筆,有時還真難分清楚。至於書者常會對某些個字做特別的表現,那就如舞蹈中某些特別的舞姿,是整篇中的特寫鏡頭。

書法和舞蹈都要從最紮實的基本功作起,這點也是一樣的,沒有投機取巧的辦法。舞蹈的一舉手一投足,和書法的一點一畫,都蘊涵了很多微妙之處,同樣不能含糊,因為不到位,就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正如唐代書法家孫過庭說的:「一畫之間變起伏於峰杪,一點之內殊衄挫於豪芒。」書法的趣味和韻律,就是靠這一點、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書寫時用筆的提按、輕重、轉折、快慢而表現出來,明眼人是一看就知道的。

每一筆的運作,還要看如何搭配在字裡。它的寫法表現要顧慮在成字時和其他筆畫的搭配調合,使那個字呈現出一種整體美感,就像舞蹈,每一舉手投足都要互相配合,以形成一個美的舞姿。

一般說來,筆法要求統一,但書家有時故意寫幾筆不同的以破平板,增加趣味。這就是各人的藝術創作了。其實楷書混用隸書筆法,和隸書仍有篆書在內,都是常見的。有的是書法演變所留下的過渡痕跡,有的則是故意追求變化,如鄭板橋所創的六分半書,就是故意把篆隸楷合併而成的一種書法。

字的整體結構、雖說是以方形為主,但其實很多字並不方,它們像人一樣,大小不一,高矮不同,肥瘦各異,是立是坐是臥,也姿態不同。還有動感不同,有的看起來穩穩不動,如山、立;有的則像在動,如走、跑、跳等。而寫時最好能就它的原有形態加以發揮,行草書就比較能夠適應字型變化,而取其所長。

如把每一個字都勉強壓縮,或延伸成一樣,整篇字就少變化無趣味。米芾曾形容,那是如印板排竿,就是說像我們日常看的印刷品,一般只是看訊息而已,字的本身是無可欣賞的。楷書一般說來有此傾向,可是好楷書依然可以表現出迥然不同的韻味。前人曾說,顏魯公的大楷書像壯士按劍,趙孟頫的小楷書則如天女散花。

一行字的呈現,美否就要看字與字的繁簡、大小變化和字間距離的安排,及字與字的連貫性,也就是一般常說的行氣。並不見得寫得很直就是行氣好,有時雖有彎曲轉動,但如像一串珍珠一樣,中間有一根線(氣)連著,那就不僅保持了行氣,甚且增加一些飄逸靈動感。董其昌、米芾的字就是如此。

整篇字的安排就像國標舞的比賽一樣,要以適合的舞步劃過整個舞池,不能只在一隅或一邊。其間,步法的迴旋、快慢,舞姿的抑揚,就以字的疏密流動來達成。正如舞蹈時有緊密的小快步,兼以悠緩拉長或旋轉的舞步一樣。

再從整體來看,各種字體也和各型舞蹈有類似之處。篆書像芭蕾舞,外圓潤而內猶勁;隸書像探戈舞,稜角分明霸氣十足;楷書像國標舞,中規中矩;行書像倫巴,婀娜多姿;草書則像現代舞的搖滾、狄斯可,極盡個人的創意發揮和奔放變化。

早年習字,恩師們皆說,除臨帖外,還要讀帖。我最初不能領會,後來才漸漸發覺讀帖不僅更能看到章法布局,也更能感受到書者當時的心情,而有和書者心氣相通的親切感,進而學得書者那篇的神髓。我用功不勤,完全談不上學到任何帖的神髓,但覺得一篇詩文如〈蘭亭序〉,不便臨寫時就讀帖文,比讀鉛字印出來的文,感覺豐富、有趣味得太多了。可是讀帖也有一個不好處,如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帖,內容悲慘,讀起來總令我心情不適,所以從沒臨寫過。

工具方面自不用說,不同的舞要有不同的舞衣舞鞋,芭蕾舞和踢躂舞最為顯著,書法則也要有羊毫、狼毫等不同的筆,和吸水性質不同的紙,才能達到所追求和要展現的效果。

有人說欣賞書法不一定要認得那些字,因為很多草書的字是很難認的,只要看線條結構的美就可以了。可是如果認得出那個字,不是更能欣賞書家對那個字的結構和筆法的匠心獨運嗎?再說,好的書法是因書寫內容的不同而表現出不同情意的,孫過庭曾舉例說王羲之:「寫〈樂毅〉則情多怫鬱,書〈畫讚〉則意涉瑰奇;〈黃庭經〉則怡懌虛無……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戒誓,情拘意慘。」我們只要把王羲之的〈喪亂帖〉和他的〈快雪時晴帖〉比對一下,就不難看出心情對書寫時的影響,因為這兩帖幾乎不像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所以認不得書寫內容,在欣賞時是損失很多的。這也和舞一樣,如能知道舞曲的內容,則更能欣賞那舞出的心中情感。

記得早年台灣有一個、由當代名書法家,陳定山、傅狷夫、張隆延,丁念先,朱龍庵、李超哉、陳子和、王壯為等諸名家組成的「十人書展」。其中的書法篆刻家王壯為,曾創「亂影書」。他把同一篇詩文,用不同的墨色,以行草書重疊書寫而成一幅作品,以增加三維深度感,和觀賞時的花影錯落趣味,別有新意,而且以抽象畫觀之,也頗有現代感。但終究因造成閱讀障礙,而沒有受到同儕認可,後繼也無人。可見對一般書法愛好者,能讀懂內容仍是極為重要的。

美國有位現代畫家法藍茲.克蘭(Frenz Kline),用大刷子在大尺幅白布面上,大刷幾筆黑,作出一種所謂的空間結構,但是沒有書法的靈動。他也避免說是在作書法。我想這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以我們的觀點,不識中文,用的不是我們那種圓而有尖鋒的毛筆,工具不對,是很難寫出有韻味的書法的。加之不識中文,也不知在寫什麼。若以書法角度來看,真成了我們小時老師說的鬼畫符了。可是我曾看到台灣也有書家模仿他,用同樣大的尺幅,在上面把一個中文字寫得在可識與不可識之間,而成一幅作品,參與國外展覽。這樣雖可獲得不識中文者之認可,但以中國書法藝術來看,因為失去的太多了,終難免捨本逐末之嫌。

一般書家所寫出的作品,多是前人或書家自己的好詩文,讀它就是一種享受。而在讀其內容的同時,又能欣賞它的書寫變化之美,正如耳聽美麗的音樂,眼觀美妙的舞姿,那雙重享受,足以令人玩味無窮。

(寄自喬治亞州

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局部)。(圖/久彌提供)
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局部)。(圖/久彌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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