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聖誕節

曾經在遊輪、朋友的派對、旅行中，慶祝過聖誕節。但是這次隨女兒一家去錫安國家公園（Zion National Park）過節，倒是一個嶄新的經驗。

女兒早早訂了在公園裡面的旅館，省了每天車子排隊進園出園的時間和精力。早上睜開眼睛，窗外四周群山默默環繞相望，它們從清晨的陰暗，旭日東升的微亮，近午的耀眼光輝，黃昏的溫柔沉靜，直到夜晚聳立成黑色巨影，將滿天繁星擁入其懷。眾山一直都在那裡，卻隨著日頭照射像是在做燈光秀般變化著，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光影，如莫內畫的魯昂大教堂。

人上了年紀也有好處，曾經去過的地方及風景大部分不記得了，竟然像是第一次般驚豔。

這是我第一次與這個國家公園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天天耳鬢廝磨，在峽谷岩壁小道上尋找波光粼粼如翡翠般的河流、小溪，動物群落及文化遺址。粉紅、赭紅及褐黃色的懸崖峭壁，與明亮湛藍的天空構成鮮明的對比，令人目眩。

望著刻著歲月痕跡的眾山，想起了蔣捷的〈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也說過：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無論是河流還是人都已經不同了。

年輕時的我們是多麼意興風發，總是挑戰最高的山往上爬去，想要征服它們，覺得整個世界在我們腳下。如今和女兒爬天使降臨之頂（Angels Landing），不到五分之一山程我就打了退堂鼓，第一次覺得知難而退，乖乖認命自己極限的必要。

最令我難忘的是聖誕節那天早上，步道上互道聖誕快樂的行人，大家滿臉笑容，神采奕奕，像是處在一個和樂的大家庭中。公園護林員仍如以往，站在路口冷冽的空氣中指點迷津，「聖誕節還值勤？」我問。「當然，這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他們答。我心中泛著無限感動，為許多人在節日中默默的付出致敬。

園中旅館雖然有Wi-Fi，但是速度奇慢，而且每天在不同步道小徑上行走兩萬步左右，也沒有什麼餘力再去看電視電腦。一個禮拜中，享受著在大自然裡任意來去的自由，用力呼吸著四周的芬多精，對我們的一切感官來說，有著難以描述的快活。把那些讓我們分心的凡塵瑣碎拋在一邊，讓被大自然激發出的活力轉化成為自己的能量。快樂竟如此簡單容易。（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