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可逃的可可托海

在牛羊轉場的季節來到新疆。在幸運的心情中，也夾雜著些許無奈。幸運的是，有機會看到騎在馬背上的牧羊人，驅使著牧羊犬把成群結隊的牲畜，在嚴冬來臨前從山上往山下的草場趕，景象十分生動而壯觀；無奈的是，路上的車輛總得為這些牧民的「萬貫家財」讓道，而且不管到了哪裡，一下車，地上的糞便往往多到無法下腳不說，空氣中還瀰漫著升級版的廁所味，讓人無處可逃。

就這樣，我們來到大名鼎鼎的可可托海。2020下半年一首旋律優美、充滿故事性的〈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爆紅後，相信許多人都跟我一樣，對這個地名產生好奇，可可托海究竟在哪裡？它真的是海嗎？

搞了半天，原來可可托海是位於新疆北部阿勒泰地區富藴縣的一個鎮，哈薩克語的意思是「綠色的叢林」，蒙古語是「藍色的河灣」，看名字就知道這裡的風景絕對美麗無比。

等最終搭上排到天涯海角的園區接駁車，到達景區之後，「妳的駝鈴聲彷彿還在我耳邊響起」的歌聲，就透過無處不在的大喇叭，周而復始如魔音穿腦般地鑽進耳朵；不遠處有不少人在排隊，等著在搭建的簡易舞台上，抱上吉他，擺一個深情款款的演唱pose，讓朋友拍張「我在可可托海等妳」的打卡照。

我計畫沿著「藍色的河灣」向「綠色的叢林」走去。步道上一半是拿著手機或照相或直播的人潮，另一半則是被人潮驚嚇的牛羊馬匹，和努力控制場面的牧羊人們。突然，一位女士大馬金刀地往牛羊群中一站，高聲指揮同伴「就這樣幫我照一張被羊圍繞的，我馬上要發朋友圈」。整個羊群大概也被整懵了，停下腳步。我看到她身後有頭牛，銅鈴似的眼睛瞪著她穿的大紅裙，牛鼻子噴著粗氣，哞哞叫著。眼看「慘案」就要發生時，牧羊人緊張地想策馬穿過人群不果，只能一皮鞭揮來，大聲呵斥：「不要照了，趕快走開。」四周遊人也投去不齒嫌惡的目光，女主角最終是氣定神閒處變不驚地拍好了照，施施然走到一邊得意地發朋友圈去了，對眾人的非議指責充耳不聞，「休養」堪稱上乘。

放眼望去，不管是藍色的河灣還是綠色的叢林，都滿是照相飢渴的男女和倉皇失措的牛羊，於是我當機立斷折返，在停車場附近的山徑上找了個落腳處，逃進我的寫生簿裡，留下一張神鐘山背面的小畫，畫裡只有兩頭吃草的羊，把可可托海的靜謐定格在筆墨間。

兩天後在賽里木湖擁擠的接駁車中，聽見兩個陌生人的攀談。甲：「你去了可可托海嗎？」乙：「去了。」甲：「你覺得怎樣？」我不由得豎起耳朵，只聽乙答：「不怎麼樣，難怪她要嫁到伊犁，如果是我，我也要嫁到伊犁去。」原來，搞不好那拉提的養蜂女也是從可可托海逃去的。（寄自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