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和襄陽古城（上）

道教神山武當山

只要讀過武俠小說的，都知道宋朝末年，武當山上有位武功高強的道長張三丰，他隱居山上修道練功，後來集武功之大成，創立了武當派。江湖上，武當功夫橫掃四海，威震八方，與少林寺武功並稱武林中的兩大名門正派。據說，少林寺功夫剛猛快速，稱為外家拳；武當派陰柔內斂，稱為內家功。兩派功夫不分上下，各有千秋。

我年輕時，常胡思亂想，著迷武俠小說，但內心深處也隱約明白那些飛簷走壁、隔空發掌、手指點穴的神奇武功，多半不可信。漸入老年，知道運動不能少，就參加公園裡的太極拳班，日日練鬆身和所謂的太極拳內家功。偶爾，太極拳師父示範太極拳四兩撥千斤的功夫，驚得我這初學者張口結舌，五體投地。頓時明白，武俠小說內描繪的功夫，並不全是天馬行空的胡謅，也是其來有自的。因此，對神祕的武當山不由心生嚮往之意，暗下決定，此生必要走訪這孕育武當派功夫的仙山。去年九月，外子組團到湖北旅遊，武當山自然而然就包括在行程裡了。

未去武當山前，我腦海裡想像的武當山景色，是以曾經拜訪過的峨眉山為原型：古木參天，綠蔭覆蓋，葛藤蔓延，雲霧繚繞，仙氣縹緲，天地靜謐，只不過寺廟換成若隱若現的道觀而已。沒想到，一到武當山，看到的竟是處處丹牆翠瓦的仿皇家建築，讓我驚訝不已。聽導遊解說完後，才豁然明白，原來武當山並不是武俠小說所描繪的，僅僅是習武練功的道家深山，它其實蘊藏了深厚的歷史，引人入勝啊！

導遊告訴我們，明朝皇室尊崇真武大帝，而武當山正是真武大帝修練成仙的福地，因此武當山上有個「太子坡」，就是真武成道前仍為淨樂國太子時的修練之處。有的史書記載，朱元璋當年與陳友諒交兵，落敗遁入武當山後，藏身於真武廟內，受了真武大帝的保佑才僥倖躲過追兵。朱元璋後來取得天下，乃命人在南京紫金山修建了「真武廟」供奉真武大帝，極力推崇真武大帝的道教信仰，真武大帝因此成了明朝的護國神祇。當然，背後的實情是，朱元璋出身卑微，沒讀過什麼書，雖登上帝王寶座，卻唯恐飽讀詩書的文武百官難以駕駁，為了贏得天下百姓的尊崇和信服，故意虛構上天顯靈保佑的故事，藉此昭告天下，其為上天任命的真命天子，任何人都得遵從其旨意，不可違逆。

武當山真正開始大興土木，是在明成祖朱棣時期。朱棣從侄子朱允炆手中奪過政權，自立為帝，被大學士方孝孺指責為「神祇」，大怒之下，誅殺方孝孺十族。朱棣唯恐天下人都責其帝位得來名不正言不順，特別派人到武當山尋找張三丰，希望能如其父朱元璋一般，藉真武大帝的信仰，宣揚自己登帝的正統性。

聽說，朱棣並沒有找到張三丰（我估算，張道長若活到那時，恐怕已不止一百五十歲，朱棣應該不容易找到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帝王的高規格修建武當山上的道教宮殿，乃有「北建故宮，南修武當」之舉。武當山上的建築與北京的紫禁城幾乎同時進行，而且完全仿傚紫禁城，豔紅高牆翠綠琉璃瓦，莊嚴氣派，宏偉壯觀。我們曾拜訪過北京紫禁城數次，卻從不知這段南修武當的歷史，真是長見識了。

踏進「太子坡」的第一道山門，眼前出現兩邊紅牆高聳的寬闊走道，其氣勢之莊嚴讓人震撼，設計之精美讓人驚豔。稱為「九曲黃河牆」的夾牆走道，隨山形地勢波浪起伏，弧度渾圓流暢，線條彎曲悅目，如流水般蜿蜒上行。到達地勢較高的第二道山門時，我忍不住回頭再望一眼，正好俯視到曲折有致的紅牆通往第一道山門的全景，兩道覆蓋綠瓦的紅牆猶如兩條飛龍盤旋騰躍，整體設計構思巧妙，佈局美觀，讓人不得不讚嘆皇家建築的不同凡響。

太子坡上有一根無人不驚嘆的金絲楠木柱子。朱棣下旨修建武當山宮殿時，特別指示需依照道家「天人合一」的信念設計，務必隨山勢建築，不得修動山體本身。以今日眼光審視朱棣的令旨，倒是非常先進的環保理念，值得一誇。由於皇帝指示不得挖掘山體，建造皇帝或高官祭拜時休憩的「五雲樓」，就出現了這一柱十二梁的奇景。一根主體立柱上，共有十二根橫梁交叉穿鑿，交疊搭擱，而且柱梁都只用卡榫連接，算計之精準，嘆為觀止。

隔日，我們再次登爬武當山，目標是山頂上的「金頂」。導遊在山腳下，指著高高山峰頂上的紅色建築和一棟金色屋頂小廟，解釋那就是武當山主峰，天柱峰山上的「太和殿」和「金殿」。「金頂」因為山頂上蓋了一座鎏金的銅殿而得名，鎏金銅殿稱「金殿」，「金殿」座落的山頂就稱「金頂」。朱棣還下旨依山勢修建圍繞「金頂」的城牆，防閒雜人等任意闖入，此圍繞「金殿」的城牆就稱為「紫金城」，紫金城內只有高官和皇家成員才能進入祭拜。民間因此有言「北有紫禁城，南有紫金城」，指的就是武當山上這圈長城似的高聳圍牆。

「紫金城」模仿一般的城牆，建有東西南北四道天門，但只有南天門開了拱門供人通行，其他三座天門都是有樓無門，純粹裝飾之用。我孤陋寡聞，聽說過無數次「紫禁城」，卻是第一次聽到「紫金城」。金庸或其他武俠小說也從沒描述過這座「紫金城」，顯然這些武俠小說作者們都沒到過武當山，完全憑空想像寫了一大堆武當門派的恩恩怨怨，和你情我愛的小說故事，讓人莞爾。

氣吁吁爬上金頂後，看到黃澄澄的金殿屋頂採用皇家專用的重簷廡殿頂，戟脊飾有一獸頭、五隻祥獸、一位騎鳳的仙人，與紫禁城的九隻祥獸有異曲同工之妙。根據規格，只有皇室建築，譬如紫禁城太和殿等皇家宮殿，才能有九隻祥獸，廟宇一般只能有五隻祥獸。

有趣的是，導遊告訴我們，從高空拍攝武當山，其山勢就形如一隻烏龜，而紫金城牆圍繞烏龜一圈，就是唯妙唯肖的蛇繞龜身的兩物戲玩圖。我一看導遊顯示的空拍圖片，果然金頂就如一隻昂首烏龜的形狀。難怪我一路爬上山時，幾次轉頭遠眺東天門外的山頭，總覺得那山頭像個烏龜頭。我一連照了好幾張不同角度的照片，任何角度看起來都像烏龜頭。更神奇的是，民間塑造的真武大帝神像，就是一位腳踏龜蛇的威武神祇，據傳，龜蛇乃真武大帝腳下的兩員守將。尊拜真武大帝的武當山竟形如龜蛇纏繞狀，兩者不謀而合，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

武當山上還有許多其他道教建築物，「紫霄宮」是比較完整且最具代表性的皇家廟觀建築。由於位於山腳下，建地廣闊，紫霄宮的殿堂樓宇因此設計的非常對稱完整，鱗次櫛比，主次分明，階梯踏道兩旁甚至築有贔屭馱御碑的碑亭，非常莊嚴隆重。

我左顧右盼，饒有趣味地欣賞著這座富麗堂皇的皇家建築，偶一抬頭，發現翠綠琉璃瓦的紫霄殿屋頂上，除了一般皇家建築的繁複裝飾外，還立著兩位狀似練武功架式的小陶瓷人，我忍不住莞爾。武當山不只是道教聖地，還是江湖上響叮噹武當派功夫的發源地，武當山上的道觀宮殿自然要與眾不同，突顯一下獨特的武當功夫，屋頂上立著飛簷走壁的道士小雕像，最具代表性了。我突然覺得，這位設計紫霄殿的皇家建築師，非常有幽默感。

武當山主要還是以武術吸引遊客，山腳下林立著許多武術學院和與武術相關的推拿按摩等觀光設施。當地導遊告訴我們，她的子女課外活動就是到武術學校學武，小孩從小就習武，可見一斑。然而，對我而言，武當山上的明朝皇家建築故事，比武當派武功更讓我興趣盎然。（上）（寄自加州）